第七章 何愁长风难破浪
作者:七弦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21

映日楼上,李青筠与顾长风两人依旧在把酒话谈。.

他两人以一场论剑相识,自免不了讨论剑术之奥,渐渐地,却从习剑心得说到了兵法运用之道。

两人初时还在拼酒,后来却是在谈兵了,越说越是相契,浑然忘记了时间之既逝,竟从正午直说到了天黑。

店家送上灯烛置于案上,酒席重置,这两人大有秉烛彻夜长谈之势。

此时言到了本朝的开国名将凌岳,其人熟谙兵书、深通韬略,一生战绩昭著,功不世出,可谓用名如神!

评析凌岳指挥过的经典战役,至精彩处令两人不由悠然神往……

一时间李青筠感慨道:“此般人物,恨平生不得亲见矣!”

恰在此时,顾长风也叹息道:“可惜生不逢时,未能亲眼见之!”

两人皆是一怔,随即相对笑了起来,更无二话,举起酒碗相撞一声,对饮而尽。

……

“筠兄弟!”为了避免李青筠的身分不小心被人听到,顾长风干脆就唤他做筠兄弟了,反正他的化名里有个同音的“云”字。

“其实我顾家家传的绝学并非剑术与兵法,你可知是什么?”顾长风略带神秘地说道。

两人此时均有了三分醉意,言行愈见无拘。

李青筠煞有其事地猜测道:“想来,多半便是喝酒了!”

两人又是一阵笑,顾长风笑着道:“这喝酒乃是顾某无师自通,却并非家传绝学!让我来告诉你——”顾长风言语中**了几分得意,“我顾家与今虽已没落,然两百年前,顾家先祖却曾以一杆长枪征战北地,立下过赫赫之功!”

李青筠这才惊讶地看过来,枪者百兵之王,能以枪法作为绝学以传世的家族,必非普通的将门之后,他虽知顾长风祖上自不会寻常,却不料还有这般过往。

“顾兄先祖既曾以军功立业,为何此前向不曾听兄提起?顾兄如今在陈氏公子门下,此等出身何愁不能在军中得一席之地?”

顾长风的笑容多出了几分苦涩,语声却很是坚定:“顾长风得习兵家之术,所蒙先祖之余泽已是多矣,如今难道还要再倚先祖之荫,求取晋身之途吗?且长风已近而立之年,犹未能建功立业、重振家声,自觉无颜面对家祖,更羞于与他人提起!”

有骨气啊,是条汉子!李青筠肃然起敬,正色道:“顾兄心志浩然,令人好生相敬!其实顾兄大可不必如此心忧,依兄之人品才学,正譬若锥之处囊中,异日其锋必显,何愁长风无以破浪?功名只在等闲间尔!”

顾长风展颜笑道:“多承兄弟看重,这话听着心中着实畅快!来,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酒意愈盛。

李青筠见顾长风眉宇间尚有一丝郁结,也故意略带神秘地说道:“顾兄适才言道,祖上有枪法绝学传世,然我李氏的家传绝学为何,兄可知否?”

顾长风皱眉想了想,“陇西李氏世代粲缨,且不知出过多少军中将才,刀剑、骑射、枪戟、矛戈,似乎均有所持者,至于哪样是李家的绝学,老哥确未曾听闻!”

李青筠的笑容便如之前的顾长风那般,带着几分得色,“让我来告诉你,我李家的绝学便是——角抵!”(注1)

“角抵?”顾长风登时失笑道:“筠兄弟说笑了!此不过闲来小戏尔,如何可为堂堂李氏的绝学?”

“有何不可?”李青筠一本正经地说道:“军中将士间,这角抵对搏之戏最是盛行,为将者不擅此道,岂不为军中所轻?”

顾长风张口结舌,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当何以辩驳。

李青筠又道:“顾兄的枪法家学渊源,小弟自不是对手,然这角抵之道,顾兄也定必是敌不过我的了!”

顾长风闻言也忘了前言之不合理处,轩眉一挑,“这我可有些不信了,角抵者,斗力也。想你这般年纪,气力未盛,可未见会是我的对手!”

“既称得是家传绝学,自有过人之处了!若力量本就过于你,还有甚出奇之处?此中之妙顾兄怎可尽知?”

“既如此说来,我倒要领教领教了!你这小子鬼心眼儿多,怕是在诳我吧!”顾长风狐疑道。

“比就比,以免得你心中不服,小瞧了我李家的绝学!”李青筠愤愤然道。

这酒楼之上却哪里够这两个施展腾挪,于是李青筠提议上屋顶比试,顾长风大是赞同。

起身而行,李青筠又想了想,回手抄起一坛子酒带上,顾长风见状,也拎起了一坛抱在怀里,两人昂然爬上了屋顶。

其实酒楼自有庭院,地方也比屋顶宽敞多了,只是这二人均喝得有些上头,但觉唯高处方显英雄气概,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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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已经到深秋了,两人均是出行在外,穿得都不算少,加之天色黑暗,房顶上还多晾晒着粮食、菜干,这角抵的结果可想而知了。

至于李青筠的“家传绝学”,自然是子虚乌有之事。不过此时此地,便有绝学在身,怕也没了多大意义。

一会儿功夫,两人呼哧带喘地坐了下来,衣服脸上俱沾着谷屑菜叶之类的杂物,狼狈之极。

抬眼瞧见对方的样子,两人互指着对方捧腹大笑,却全想不到自己的处境其实并无两样。

笑了一阵儿,顾长风揶揄道:“中原盛传亦筠公子风仪美劭、神采如玉,若见到你此刻竟如同市井无赖般,全没有一丝士子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

“风仪是摆给他人看的,若在好友面前也整日一番做态,岂非无趣得很!”李青筠毫不讳言地笑道。

“说得好!”顾长风拍开酒封,待以酒酬此言辞。

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不由赞道:“原来这酒,在屋顶喝来竟比屋里好喝了许多!”

“有此等事?”李青筠伸手夺过他的酒坛,“我倒要品评品评!”说着也是仰头“咕咚咕咚”几口。

顾长风嘴张得老大,好一会儿才指着李青筠身边的酒坛,忿忿道:“你自有,怎地又喝我的?”

“不喝你的,怎知你说的对也不对?”李青筠理所当然地说道。

瞧他一幅振振有词的样子,顾长风又是一阵狂笑,笑罢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李青筠笑道:“怎么顾兄变得如妇人样喜怒不定?”

“你!”顾长风瞪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笑道:“你这性子啊!”

“如何?”李青筠眉毛一挑。

“嘿嘿,还真是合我的脾气!”顾长风抢回自己的酒坛,猛喝了一大口,仰头望着夜空,缓缓道:“顾长风一向独来独往,从未与谁深交,今日与兄弟促膝长谈、把酒言欢,实慰平生之快!”

转头看向李青筠,慨叹道:“惜乎,你我如今各为其主!否则我顾长风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拉着你歃血为盟、义结生死,成为真正的手足兄弟!”

李青筠闻言也敛起了笑容,沉默良久后说道:“恕小弟直言,亦筠曾听闻颍川陈二公子的一些行事,此人心胸狭窄,好虚名、重利赂,恐非兄之明良!”

“兄弟有所不知!”顾长风摇了摇头,“顾某家业没落,又不懂得营生门路,这些年过得实为窘迫。一介落魄之人,游走于世家不得其门,便市井坊间的鄙夫也多有不屑……”自嘲地一笑,“二公子于此时给了我正名的机会,使得列卿士之间,高车良辔,礼待有加。纵其不认可我的兵家之学,却也待我不薄。大丈夫恩必偿、仇必果,既入公子门下,自当尽心以忠,岂可朝秦暮楚?”

李青筠沉默半晌,怅然道:“如此说来,今日与兄志趣相合、谊同知己,他朝你我若均得遂心中之志,却可能是对敌于沙场……”

顾长风叹了口气,捧起酒坛狂饮一通,伸出袖子擦了擦嘴,忽又笑道:“此番却是我两个多虑了!兄弟你不过李氏旁出子弟,以文名立世,有甚机会领军阵前?哥哥我也只是陈氏二公子门下区区剑客,谈何统兵作战?你我两人竟为此空自嗟叹,当真好笑之至!”

顾长风说完以手击地,一脸笑得难忍的样子。

李青筠却没笑,他淡淡反问道:“世间事殊难预料,焉知异日就没有那一天呢?”

顾长风闻言收声,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唇边笑容冉冉浮现,语声坚定:“若你我他日果真得偿所愿,或对敌于阵前时,顾长风当放君一次,以全你我今日兄弟之情!”

李青筠讶然看向他,良久,唇边也现出了一抹笑容,沉声道“好!便与君相约,异日果若对敌沙场,当各全一次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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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中国古代的一种类似现在摔跤、拳斗一类的角力游戏,主要是通过较力相搏来决出胜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