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坠西山,当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渐渐黯淡,古风书院藏书楼的司籍老俞头儿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朝楼上走去。。c
这时候从三楼走下了两个人,前头的是一位白衣少年,后面却是一位作书僮打扮的妙龄少女。
少年见到老俞头儿现出笑容,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为老俞头儿让过道路;少女却只浅笑着点点头,侧了侧身,却并没有说话。
老俞头儿也含笑点了点头,缓步向楼上走去。
他挺喜欢这位少年,模样清秀又很懂礼貌,一点不像有的学子那样目中无人,言行举止透着落落大方;当然,后面那位小姑娘更讨人喜欢,听说还是什么洛阳牡丹,长得可真是俊俏呀,老俞头儿活了这半辈子,见到的最美貌的姑娘也远远及不上她!
看到少女,老俞头儿不由想起了自己早去的婆娘,唉,真是老了,想这些做甚?
老俞头儿如今虽为孤身一人,其实对自己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
他原本不过是嵩山脚下普通猎户人家的子弟,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那个不大的俞家村,因祖上原是军户,人人都练得一身好武艺,老俞头儿当年更称得村中武艺最出众的一个娃子,也正是藉着这身本领,他得以在古风书院中谋了个好差事。
既在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怎能大字儿不识?于是老俞头儿努力习文学字,几年下来竟也可做得文章。书院掌书见他刻苦勤勉,也很是抬举他,是以老俞头儿如今已经成为了藏书楼的司籍。
一个贫苦人家出身的娃儿,竟坐到这样一个位置,管理这么大书院的藏书楼中的书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着这些心事,老俞头儿细心地检察了三楼的每一道窗户,一一落锁,然后将三楼的门栓闩好,将重锁落上。
其实落锁的事儿不归老俞头儿管,只是今日负责门禁的掌钥因家中有事回去了,就把这差事儿委托给他,老俞头儿孤身一人,没有家世牵挂,平日就住在二楼的司房里,也很是方便。
藏书楼的四楼和五楼,也不归老俞头儿管,门钥由掌书亲自掌管,那里寻常几个月也没人上去,定期有专人负责清扫和保养书籍。
老俞头儿慢悠悠地走下楼,准备检查完了后边两层楼后,去找下头的门房聊聊天儿。
不过老俞头儿并没有看到的是——
三楼已经紧闭的窗户外,一根与墙壁颜色几近相同的细丝线直直地垂到了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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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再重述一遍路线!”包柄均以手比划着桌案上摊开的地图。
这是一张包柄均亲手绘制的建筑图,书院内庭中的所有建筑全部按比例画出。
古风书院虽然外不设门户,然而书院核心的部分还是壁垒森严的,内中有道统祠、先贤殿、讲堂和藏书楼这样的所在,自不容宵小窥伺。
“我们选择进入的地方,是最为僻静的碑廊,等闲不会有人过去。然后按照这样的线路……”包柄均的手指在地图上依次指点滑动,“两边的配房,先师殿和进贤祠的侧面耳房均有守院的人居住,在那里隔窗可以看见博约斋的道路,三益斋后面耳房住的是巡夜的更夫,所以经过附近的时候要千万小心。”
褚彦超补充道:“为了避免动静太大,咱们一个一个通过,在敬文斋南侧汇齐!”
包柄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从讲堂到藏书楼之间的园门晚上是落锁的,门扇上有警铃转斗,门房离得很近,而且那里的通道一眼可以望过去,只要有动静就会被发现,所以从那里走是行不通的。”
“讲堂后边的泮池,小人已经去探测过了,那里的水与藏书楼前的水流是相通的,憋足一口气可以潜游过去!到了藏书楼那边先不要上岸,游到楼东侧公子放绳的位置上去,正好避开了门房那边……”
正说着听到敲门的声音,包柄均收起了地图,半山过去开门。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与李青筠达成了合作协议的张若兮,只见她身穿着黑色收袖夜行衣,长发以黑巾裹起,别有一番妩媚风姿。
“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去吗?”李青筠皱了皱眉头。
“可是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张若兮狡黠地一笑。
“进藏书楼要从水中过去,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得?再说此事一旦被发现,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个就不消你操心了!反正我是定要去的!”张若兮俏皮地扮了个鬼脸。
“不行!”李青筠断然拒绝。
张若兮也不着恼,只笑吟吟地说道:“我忘记告诉你了,这藏书楼的隐室中还别有玄奥,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今日怕是要空手而还了!”
“你……”李青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此前这小丫头就是不肯将张玄良的手书拿出来,想必早就为了今日。
一番交涉未果后,只得答应了张若兮一同前往。
“可要先说好了,你过不去的地方就不能勉强,把里面的所知要全部说出来,然后乖乖回来等着!”李青筠叮嘱道。
“晓得啦!”张若兮心愿达成,笑得格外炫丽,明眸在夜色中粲若星辰。
李青筠摇了摇头,他们是去办正事,这小姑娘却似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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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几个黑色的身影来到碑廊外侧的院墙外。
包柄均自腰间解下一根长索,长索的一端是一只精钢所制的飞爪,他将绳索在手中理好,悠了几下飞爪,猛地发力,“嗖”地一声飞爪脱手而出,接着“叮”地一声清响,飞爪已经牢牢地挂在了院墙之上。
第一个缓绳攀墙而上的是褚彦超,他的动作十分轻盈,如狸猫一般几下就窜上了院墙。
李青筠低声问张若兮:“你可上得去?上不去的话就先回去吧!”
整面院墙相对比较平滑,没有可以停留的受力点,这种攀爬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有难度,况且还是一名闺阁中的女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把绳子系在她身上,虽然痛苦点也是可以将她拉上去的,不过李青筠心里当然希望她能知难而退了。
张若兮斜瞥了一眼,似嗔似笑,“你早就想好让我就此返回吧!”
更不多言,纤手挽起绳索,发力跃起,竟一步步向上蹬去。
李青筠与包柄均对视了一眼,目中皆现诧异之色,想不到这个看似娇柔的小姑娘,身手居然如此矫健。
不过上到后来,张若兮速度越来越慢,显然力气将竭,却在咬着牙向上攀爬,终于一个不稳,把握不住平衡,整个身子贴在了墙壁上,却犹然倔强地不肯松手。
褚彦超向下张望了一下,见到李青筠点了点头,遂下来两步帮她。
直接拉绳子是不行的,坚硬的院墙会把她的手磨伤,好在褚彦超身手不凡,下得两步一把抓住张若兮的皓腕,另一只手在绳子上狠狠发力,硬是窜上了院墙。
见张若兮安全上去了,李青筠两人也依次攀上院墙,几人再放下绳索悄悄溜了下来,进入了内庭的碑廊。
辨了辨方位,包柄均当先在前面带路,几人在他身后尾随。
李青筠眼角瞥见张若兮轻轻揉搓着手指,面色不愉,走到她身边悄声问道:“伤着手了?让我看看!”
“不用你假好心!”张若兮气鼓鼓地说,加紧两步从他身边过去,只在一瞬间李青筠注意到她的眼圈红了。
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张若兮咬了咬嘴唇,负气说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来!你们都是高手,嫌我累赘是吧?变着法儿的要我回去!”
“……”小姑娘突然的生气令李青筠有些不知所以,不过张若兮对于此次行动确是出了不少力,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倒令李青筠升起几分欠疚,于是小声哄道:“好啦,别生气啦,是我不对!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张若兮听他这般说话,眼泪终是下来了,却又将手伸了过来。
娇嫩的小手上几道绳索擦过的血痕,纤指间满是绳索勒出的青紫,白皙的手腕上则有几个褚彦超握出的指印。
“你看,我不让你来,就是不想让你受苦嘛!不过你的身手确实不错啊,我可真没想到!”
张若兮原本有些小委曲,听到软语相哄,气也消了,也觉自己的气生得莫名,赧然笑了笑,却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握在李青筠手中,害羞地抽了回来,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去。
她香腮上还挂着几滴泪水,转而又娇羞一笑回身即走,春花带露,端的是撩人心怀。
李青筠不由怔了怔,摇了摇头,也笑着追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