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 下
作者:龙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25

太宗赵光义站在天齐殿前,看着纷飞的玉雪,他认为现在应该赋诗一首与天同庆。

他乃一国之君,天齐殿是他修心养性的地方,他可以拒绝任何人来,包括他最最宠爱的嫔妃,却不能拒绝风来。所以,一阵狂风就不请自到,吹散了他酝酿已久的诗兴。

与风同来的竟然还有跟在御林军统领赵凯的身后,十万火急的兵部尚书赵卫国。赵卫国知道在皇上修心养性的这个时辰,根本就不应该来,可是他手中的战报,却不能不让他不来。

因为辽兵认为在年关将近时打仗比较热闹,所以,他们派人来下战书,非要在过年的时候开战不可。

赵光义看到赵卫国掉了脑袋都不怕的跑进他的天气殿,就知道他一定有比脑袋掉了还要可怕的事。所以,他就缓缓的放下了已经抬起的百步夺命掌。

赵卫国跑到赵光义面前,跪在雪地中,双手呈上辽军的战书和自己的奏折。

对于赵卫国手中的战书和奏折,赵光义即使不作圣谕,也应该接过来看一眼。然而,就像他稳坐天下的手段与众不同一样,对于这件事他自然有自己独到的处理方式。所以,他不但没有过接战书和奏折,就是看,都没有看跪在雪地中的赵卫国一眼。

“陛下,由于边关战事十万火急,还有太子赵阳――”

也许是离他修心养性的时辰快要到了,赵光义不耐烦的说道:

“太子的事,你赵卫国是干什么的?边关的事,他王左南是干什么的?”

“臣谨遵圣意!”赵卫国明白,这几句话,就是圣上的圣谕。所以,他赶紧起身和赵凯退了出去。

他们退出去后,赵光义即坐在龙坛上,放下龙帐,闭目静心,打坐修炼。他明白,要想长生不老,永霸天下,健康的体魄才是最雄厚的资本。

但是,在每一次打坐前,他都不可避免地想一下后宫的佳丽,只是在他每一次想完后宫佳丽之后,又不可避免地响起小周后,更不可避免的懊悔、自责一番:

“我什么要那么地操之过急呢?如果我不……”

今天的程序同样如此,他自责完毕,就要进入物我两忘,天地合一的境界时,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外面狂风呼啸,大雪飞卷,那是外面的事,即使现在滴水成冰,他的龙帐内依然温暖如春。

他打冷颤不是因为外面的风雪吹进了他的龙帐内,而是他的龙帐外面站着一个人,站着一个现在早就应该被砍掉脑袋的人。

那人之所以应该被砍掉脑袋,不但是因为他站错了地方,更因为他站错了时间。

因为这个地方,这个时间,不管是谁,只要站在这里,他根本就不再是人,而早已变成鬼了。

现在这个人还没有变成鬼,并不是赵光义突然改变了习惯,而是因为他懊悔,自责完之后,才发觉有一个活着的人站在了这里。

人家既然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已经有些时候,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大惊小怪地就像刚发现人家一样了。

所以,赵光义不但没有大惊小怪,更像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入他的龙目一样,居然连眼皮都没有张开。他没有张开龙目,却开了龙口。

“你和赵凯认识?”

“我既然站在这里了,认识不认识你的御林军统领,都已经无所谓了。”

“嗯,有些道理――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在前面,我在后面,咱们一前一后同时进来的。”

“你既然站在这里,是不是想找我――”

“我不找你,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既然来到宫中,而且是站在朕的面前,你应该懂得一些宫中的礼仪――”

“我今天来,并不是向你请教礼仪的。”

“那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怎样为君,怎样做人!”

普天下除了皇帝的父母,就没有人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了。这个人并不是赵光义的父母,却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赵光义就像刚刚发觉他的时候一样的吃惊。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不用说吃惊,就是高兴的神情,也不是随便就让人看到的。所以,他脸上犹如死水,没有任何表情的说道:

“你以下犯上,这样和朕说话,你知道落在你头上的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是什么后果,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既然站在你的天齐殿,不管有什么后果,都不会落在我的头上。”

“嗯……”这个人一出现,就让赵光义想起了离自己不远的日月刀,他只要一勾手,日月刀就会飞进他的手中。只是他明白,只要他一勾手,不等日月刀飞进他的手中,那人肯定会比日月刀更快的来到他身边。所以,他认为现在回答那人的问题,要比取日月刀让人愉快的多,所以他说道:

“现在天下歌舞升平,你难道还不知道朕是怎样为君的吗?”

“你倒是很自信。现在先撇开边关的战事不说,就算如你所说,天下歌舞升平。现在,我想知道你怎样为人。”

“朕认为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件事就跑进天齐殿来,当面请教朕,你认为有必要吗?朕以为,你不用咨询朝廷官员,只要随便去问一个市井闲人,就知道朕的为人了。”

“现在我更佩服你的自信了。不过,我还想请教你一件事。

“讲。””

“明年是不是大赦天下?

“对。”

“大赦天下,是不是包括天下所有的戴罪只人?”

“对。咦,你是不是在明知故问?”

“就算是明知故问,我还是要问,大赦天下,包不包括无罪之人?”

“笑话,无罪之人用得着大赦吗?”

“不是笑话!我不但问是不是大赦无罪之人,还要问你,这大赦中的人,有没有你自己的亲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大赦的所有人中,包不包括赵月?”

“废话,赵月是公主,是朕的女儿,我也许――”

“赵阳呢?”

“赵月?他虽然是太子,却是一个抗旨之人。也许――”

“哼,也许你担心赵阳会重复一次‘烛影斧声’。”

“你――”。

“我告诉你,同根相煎,曹丕并不是第一人,更不是最后一人。但是,赵阳却绝对不是曹丕那样的人。”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毕竟是个抗旨之人。”

“哈哈,笑话!一个刚出生就被送出宫外的婴儿,就成了抗旨之人,你真会巧立名目。先不管他抗不抗旨,你再告诉我,那些无罪之人呢?”

“你说的无罪之人到底是谁?”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就是南唐后主的一双儿女。”

“杀无赦――哦,也许――”

“也许什么?”

那个人咄咄逼人,赵光义却答非所问。

“我乃大宋国君,会眼睁睁的看着南唐余孽兴风作浪,让我赵氏的江山旁落吗?”

“哈哈,两个无辜的娃娃,就会兴风作浪?就会让你的江山旁落?你不但言过其实,更是杞人忧天,有必要吗?”

“你笑我杞人忧天,难道你就敢说他们没有复国之心?”

“他们有没有复国之心,这完全取决与你的为人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两个南唐余孽请,封王封侯――”

“我认为他们并没有这样的奢望。”

“你认为他们想怎么样?”

“他们只想平平安安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他们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吗?”

“他们即使不像我说的这么简单,也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复杂――”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现在没有任何必要再对自己的亲人下毒手,对无罪之人开杀戒。”

“你是不是把朕当成暴君了?”

“你是不是暴君,别人要比你清楚的多。所以,我今天可以站在这里,就说明还有别的人同样可以站在这里。就像你可以有金匮之盟,别人也可以有金匮之盟一样。”

“看来朕今天要谢谢你的提醒了?”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疾,现在举国上下,能够对你说这句话的人,也许只有我自己了。”那人说到这儿,居然念起了天齐殿的匾额:“威寿天齐。你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实现这个四个字的目标。可是,你能够做得到吗?”

“也许――”

“虽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一句精确到极点的话,这也只是在正常情况下而言。如果事事处处都为了自己,那么后果就适得其反了。你好自为之吧……”

那人的话,让赵光义知道他要走。他急忙睁开眼想看一下那人的尊容,可是,那人的声音虽在耳畔,人已没有了踪影。

他急忙追到门外,却只看到天空中的雪花,在快速飞卷。

赵光义立在雪中,知道天齐殿外虽然有成千上万的御林军守卫,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和那人刚才聊天聊了这么长时间。所以,他抬头望着漫天风雪,脑海中就出现了四个虽然陌生,却让他时刻提心吊胆的四个娃娃,口中异常沉重的说出两个字:

“也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