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风中一如碎银屑玉，摇摇曳曳……

时辰已过子夜，因为雪，天地间并不黑暗。

奔出数十里，在山野间终于找到一家猎户，老夫人说明来意，在猎户的推辞中放下一锭银子，便让乐乐甜甜去接应成晓兰他们去了。

乐乐甜甜去了，老夫人踏着地上的的落雪，面色凝重，步履沉缓，慢慢走向一座松柏参差的山梁。

“唉……”

来到山梁，老夫人一声浩叹，缓缓跪在雪中，双目微闭，两手合十，虔诚的说道：

“黄天在上，下界赵氏女敬叩天地！”

老夫人说完，即额头触地，轻轻叩首六次。然后直起腰身，双手合十，面天而语：

“下界赵氏女有一己之私，今夜诚祈上天，不求天谅吾孽，只祈我愿天遂。”老夫人说到此，已是目沁双泪，声音哽咽：“赵氏女自知天意即成，岂是人力可逆。然此举虽因赵氏女一己之私，但在有生之年，实不忍眼睁睁看着他们龙虎相争，生死以博，让人间生灵涂炭，再起狼烟……唉，并非赵氏女一意孤行，迕反天道，虽天意难违，但不择手段，走次下策，也是情非得已。所以，哪怕触犯天条，遭上天遣五雷轰顶，或永贬地狱，赵氏女亦心甘情愿……”

仿佛苍天有应，并未遣轰顶五雷，却让自九霄而来的玉雪，瞬间犹如瑶池中的瓣瓣玉莲，纷纷扬扬的洒落人间。

虽然雪如莲瓣，洒落的但不沉重，沉重的只是老夫人的此刻的心情。她慢慢站起身来，右手探入左衣袖中，轻轻取出云公子泪湿的玉娟，捧在手中，捂在胸口。老夫人沉默良久，才探出右手，手掌平平伸开，玉娟在她的掌心，虽然落雪满天，却没有一瓣雪花落在玉娟之上。

“香儿，来也……”

寂寥的山野，除了雪，还是雪，没有谁来回应老夫人的呼唤。

香儿是谁？现在，也许只有老夫人和香儿自己知道。

不过，即使知道了香儿是谁，也没有谁相信香儿会出现在这个季节，会在这个雪夜翩翩而来。因为，冬天既然没走，香儿就不应该来，毕竟这个季节不是属于香儿的季节。

但是，虽然周围没有谁回应，香儿还是来了。

老夫人的呼唤甫落，自漫天飞雪深处，既涌来阵阵暗香。暗香中，一只玲珑剔透的碧玉蝴蝶，翩跹而来，盈盈落在老夫人掌心的玉娟上面。

一个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客人，却出现在这个季节。所以，香儿既然翩翩而来，它即使不被冻死，也会被冻僵的命运也许就没有谁再为它担心了。

看了一眼玉娟上面的碧玉蝴蝶，老夫人又抬起目光，静静的望向南方，幽幽吟道：

“沾泪逐香千里去，粉杏先开最南枝……香儿，去吧……”

老夫人的手轻轻一扬，玉娟上的碧玉蝴蝶展开翠绿的双翼，盈盈升起，在老夫人身边盘旋三圈，向南翩跹而去。

“不要……”

香儿还没有飞远，老夫人的耳边就突然传来乐乐甜甜焦急的声音。

乐乐甜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中，仿佛早在老夫人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吃惊，只是轻轻的问道：

“你们两个不是去接应成小姐他们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乐乐甜甜就站在了她的面前。他俩还没有来得及接来成小姐，却先接来了自己的两腮珠泪。

“因为您讨要云公子的玉娟，所以，就让我们不能不回来了。”乐乐说完，即和甜甜异口同声的求道：

“外婆，召回香儿吧。”

看到乐乐甜甜珠泪两腮，老夫人仰起脸，轻叹一声：

“唉，你们这两个娃娃也真是的，肖老道的手下，你俩不但让他们人头落地，更是让他们支离破碎，你俩的眼 睛眨都不眨一眨。现在，我并没有伤他之意，却惹得你俩泪流满面……唉，也不怕眼泪皴了你们的小脸蛋。”

“眼泪皴了我们的脸蛋是小事，如果您放飞香儿，事情可就大了。”

乐乐的话，让老夫人苦笑道：

“你们年幼，怎知我苦心一片。有些事你们现在不懂，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老夫人虽然说的轻松，甜甜依然忧心忡忡的说道：

“也许外婆的苦心我们现在难以理解，可是我们却知道，若是外婆放飞香儿，这‘千里追魂香’让他武功尽失，咱们岂不是恩将仇报？”

“是呀，外婆，您看他们绝非凶神恶煞之人，却让您放飞香儿，是不是外婆您太过担心了？”

“天道不公，世道不平，家仇国恨在他们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就算他们菩萨心肠，谁敢保证他们不被逼成凶神恶煞？如果他们一旦龙虎相斗，必将惊天地 ，泣鬼神，让刚刚太平没有多少时日的中原烽火又起，狼烟遍地，他们毕竟个个俱是神功盖世。唉，你们难道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老夫人此番话，也许就是她放飞香儿的理由了。

“可是，难道香儿一去，这家仇国恨就能化解的开？”甜甜现在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外婆只是让香儿先行一步，我自有分寸，你们两个就不要担心了，快去迎接成小姐吧。”

香儿既然去了，乐乐甜甜认为，也许外婆的苦心，自己现在真的不懂。所以，他们也只能去接成小姐了。只是在动身之前，甜甜低声说道：

“外婆，我知道，我们回来，只是多此一举……”

他俩像来时一样，忽然就不见了踪影。他们走了，甜甜的话，却让老夫人幽幽说道：

“这个世上，少的就是你们现在的多此一举。”

老夫人自言自语，耳中同时隐约听到甜甜和乐乐的声音；

“看到你刚才在他们面前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帮我求外婆呢。”

“你今夜对他如此着迷，我再不装模作样怎么行呀，嘿嘿……”

“你坏，我不但今夜对他着迷，日后也一样对他着迷……”

他俩的话，让一抹欣慰的笑浮现在老夫人的脸上，只是随着声音的消失，这抹笑，也从老夫人的脸上消失了。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放飞香儿是对？还是错？更不知道那几位少年相遇后――

是英雄天地逞豪强？家仇国恨，千古不平，到底横刀立马，一怒冲天？

是人间本是情意真？龙飞凤舞，儿女情长，终将爱敌万仞，情倾江山？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管是何结局，结局也只是一个。

如今，一只蝴蝶，不但沾泪逐香，更是一去千里，香儿能否决定结局？或是改写结局？现在，即使有人在问，也没有谁来回答。

所以，香儿从此一去千里，有谁知――

碧玉蝴蝶逐香去，

惹恼芳心娇眼湿。

纵借浩素千万绢，

谁拭胭泪万千枝？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