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苏浅兰,父亲是船员,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更没什么机会带她到船上嬉戏游玩。
加以财权被继母牢牢把着,单薄的她连出门旅游的机会都欠奉,想不到却是在穿越后,她不但去过了许多地方,更有荣幸陪伴努尔哈赤乘船返航,一过沿岸游览的瘾头。
心怀感慨,又关切那位老人的病情寿命,是夜苏浅兰竟是有些难以入眠。起伏摇摆的床榻,划波击浪的水声,沁凉怡人的河风,都不能让她的心真正获得安宁,直到三更半夜,才模糊有了睡意。
朦胧中刚要沉入梦乡,陡然一声压抑的怒吼在耳边炸响,把她彻底惊醒过来,随又发现,这怒吼声其实离得挺远,隔着好几层舱室,只不过夜深人静,听来便格外清晰响亮。
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紧接着又是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听来仿佛有许多人从外头过道奔过,间中还夹杂着惊慌的对话声。
不好苏浅兰心头一跳,连忙跳下了床榻,匆匆取过衣物穿上。姗丹听到动静也跑了进来,将手里的火折子擦亮去点燃灯烛。
“发生了什么事?”苏浅兰声音里透出了一丝焦急。
“不知道”姗丹一面替她整理仪表服饰,一面惶惑摇头。
苏浅兰也没指望她一个小丫头能晓得那么多事,闻言只是加快了动作,首饰一样也没戴,素颜净面,长发仍披着,只有头顶盘好的发髻因未及睡去而丝毫不见散乱。
看看没什么不妥,苏浅兰连忙冲到门口,一下拉开了舱门。
只见过道上匆匆跑过好些宫娥内侍,多数是冲向整艘船的重心所在——努尔哈赤寝室,少部分则逆向而过,也不知往哪里去。
努尔哈赤出事了?刚才那声怒吼是他所发?苏浅兰一震,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张太医,他正急火火的分派人手做事,取药的取药、唤人的唤人,他平时打理得异常整洁的服饰都现出了好几处褶皱。[wzdff贴吧手打团]
“张老太医这是怎么了?”苏浅兰赶到他身旁,出声询问。
张太医回头看见是她,神色稍稍一缓,唉声叹气的道:“四贝勒福晋您来的正好,大汗病情骤然发作,情形严峻,奴才等正竭力救治,事情紧急,一时照应不过来,此事还要烦请福晋知会侧妃则个”
“我会去跟侧妃说的,但大汗日间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会忽然之间便如此严重?”苏浅兰连问。
张太医苦笑:“此病最忌心情激动,大喜大怒,须得放宽胸怀慢慢调理但大汗本就心怀家国,思虑繁重,偏偏还要动怒……唉”
苏浅兰默了一瞬,抬头道:“烦请太医全力施为,勿使大汗病情加剧我这便替你去向侧妃禀告详细”
“如此,多谢福晋奴才告退”张太医拱手相谢,匆匆离去。
“走吧去觐见侧妃”苏浅兰面色微沉,带着姗丹当即向侧妃叶赫那拉氏舱室走去。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身为大汗侧妃,叶赫那拉氏却是被大妃阿巴亥安排住在远离大汗的另一侧舱室,甚至不如苏浅兰住的离大汗近。变故一起,她也披衣而起,正在舱中焦躁的走来走去。她也已经派了人去打听情况,那人还没回来,苏浅兰便先到了她的舱室。
听苏浅兰转述完张太医的话,叶赫那拉氏呆了好一会,神色渐渐冰冷下来,气道:“这一定是大妃又是大妃也只有她才能让大汗如此震怒想不到大汗病重如此,她还是不肯让大汗心中好过”
苏浅兰垂下双目,陡然想到了一句话:最伤人心的利剑,不在敌人手里,而在心爱的人掌中努尔哈赤是真正的宠爱着大妃阿巴亥,可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在乎,正因为在乎,才会为之气愤心伤。[wzdff贴吧手打团]倘若换作别的女人,努尔哈赤又岂会轻易被她拨动其心?
恰在此时,叶赫那拉氏派出去的贴身嬷嬷也赶了回来,神色愤懑中带着闪烁,气咻咻的压低了声音禀报:“……奴婢打探得清楚,大妃入夜便歇在大汗处,起先有小争执,继而愈演愈烈,最后,大汗暴怒,砸了下人送去的汤药,随即,厥了过去”
叶赫那拉氏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怒不可遏,激动得在舱中走来走去,绞着手指恨恨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跟大汗说过,不要让她来的,她若不来,大汗这病也不至于……”
苏浅兰在一旁冷静的看着,待得叶赫那拉氏情绪稍稍一缓,便平静的道:“安布,您别急有太医在,大汗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倒是今后,再不能让大汗这般激动了如今大妃成了大汗恚怒的对象,实不便再留于大汗身边,您身为侧妃,接手一应事务责无旁贷”
她神态间全无半点惊慌,眼神淡定,声音平稳,仿佛有种天生的魔力,能让人受到她的影响,也镇静下来。
叶赫那拉氏本就对她极是信赖,见得她这般从容,立即找到了自己主心骨,连道:“对对你说得对再不能任由大妃胡来了来人随本宫前往大汗寝室”
苏浅兰正想借口跟随,叶赫那拉氏倒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先行开了口:“四贝勒媳妇,我瞧着大汗对你十分不同,或许你能开导大汗亦未可知,你就跟着我一起来吧”
“是哈日珠拉知道”苏浅兰觉着她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骨节紧张到发白,便轻轻回握了她一把,以示支持。
老实说,叶赫那拉氏并不是那种能当一面的人物,空有侧妃的头衔和主子的排场,却没有把握大局、执掌大事的能力。过去的她就习惯于依附四贝勒的生母孟古姐姐,后来大妃掌权,她便退缩一隅,安于做个忍气吞声的米虫。
可是上天却又给她派来了一个聪慧有主见的贤惠甥媳妇,对她又孝顺又亲近,不知不觉间,她竟像是又找到了可以依附的大树,简直是苏浅兰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并且深以为然,不觉得有甚不对。
她想得很简单,这个媳妇是天命的身份,贵不可言,将来是一定要母仪天下的,听她的准没错
努尔哈赤的舱室又宽敞又舒适,布设富丽堂皇,若非船体随浪轻摇,几乎看不出这缩小了一大圈的寝室不在陆地上而在船上。
只是,此刻舱中站得到处是人,倒显得地方窄小起来。苏浅兰目光一逡,就看到了大妃阿巴亥,只见她一脸忧急关切,坐在努尔哈赤的脚边,时不时轻咬下唇,欲言又止的望向旁边忙碌的太医。
努尔哈赤还是昏迷着,伏在榻上,裸露着后背,一名年轻太医捏着棉布球不停给他擦拭伤处的流脓污血,两名内侍给他打下手,一个端着水,一个传递干净的棉布。另两名中年太医则轮流把脉。
张老太医紧紧的拧着眉头,接过另一名年轻太医递来的银针,小心下在努尔哈赤背部。
苏浅兰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寒气,看这几位太医没一个脸色不凝重的,可知努尔哈赤的情形何等不妙难不成历史有了改变,他熬不过今夜?但此刻船行还没转入浑河,离着叆鸡堡还远啊
见了侧妃叶赫那拉氏,大妃阿巴亥冷冷的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还嫌这地方人不够挤么?”
叶赫那拉氏一滞,面对这个比她年幼许多的大妃,她竟是有些习惯性的畏惧,口一张,却有些支吾:“我……我……”
苏浅兰一看要坏,抢先开了口道:“娘娘听闻,大汗此番病情反复,全因大妃乍然来到,以至大汗心情激动之故故而斗胆前来,恭请大妃离开大汗寝室,一应事宜,自有娘娘代大妃操劳”
“你说什么?你这是要犯上逼宫吗?”阿巴亥气极而笑,胸膛急剧起伏,森寒的瞪住了苏浅兰,犹如愤怒的雌虎。
苏浅兰却丝毫不惧,淡然道:“事关大汗病情,想必大妃也不会介意遵照医嘱,以便早日恢复大汗健康媳妇此举,全出一片孝心,绝无冒犯之意大妃是否需要暂时回避,一问太医便知”
她抬出太医,抬出努尔哈赤的健康,阿巴亥也是无法反驳,只得瞪向那几个太医,冷声发问:“你们怎么说?”
几个太医噤若寒蝉,都不想搅进这后宫的纠纷中,最后却是张太医因和苏浅兰熟悉,先前又是自己对她说过那话,只得起身向阿巴亥躬身答道:“奴才……奴才确以为,大汗此时不便再受任何刺激”
“你……”阿巴亥一阵语塞。
苏浅兰悄悄捏了一下叶赫那拉氏的胳膊,忽然盈盈蹲下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旗礼,口中朗朗的念:“恭送大妃”
主子行礼,下人只能跟着,又有叶赫那拉氏左右四顾,那些宫娥内侍没个不机灵的,都纷纷下跪,只差嘴里没跟着喊罢了。
眼看舱中矮了一大片,阿巴亥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满怀不甘地站起身来,眼里的怒色宛若利剑般,狠狠射向了苏浅兰。
除了忙绿着的太医,还站得笔直的只剩下侧妃叶赫那拉,她的地位只比大妃差一线,却是不必跪她。见得大妃哑口无言,又有苏浅兰帮着造势,她只觉得今夜说不出的扬眉吐气,唇边不觉现出了一丝隐隐笑意,说出来的话也有底气了许多:“大妃您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这儿有妹妹看着,您放心便是”
阿巴亥怒哼一声,却是看也不去看她,快步走向舱门的时候,反而在苏浅兰面前停了一瞬,无声愤怒的瞪视着她。后者一脸平静,不为所动,她也奈何不了对方,只得拂袖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