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已经认识我很久了,他就是陶建。那个用我的身体牟取画赛一等奖的男人。
华灯初上的七点一刻,庞大的机身在厦门港安然着落。我只带了一件行李箱和一件肩挎的墨绿色大包,直接拉起来去服务台检录。
接人的人还真多,一个个像北京烤鸭一样拉长着脖子,男人们翘起的下巴下露着一只只硕大的喉结。能来厦门是一件偶然的事,中午我在长春机场买票,我跟售票员讲只要飞机最快一趟起飞,哪一班都可以。我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想逃离一次生活。刚好有一位乘客办理退票,我就上了这趟驶抵厦门的飞机。并且是半价折扣。
不过那些亲热的候机面孔,没有任何一张是朝向我的。任何一座浮华都市,对于我这样的草芥人生,都只是陌生荒凉的驿站。我只身来到台湾对面,像一尾自从飞上天空就离群的孤雁,暂时逃亡索居于这座隔着一弯浅浅海峡的孤岛。
十一月的厦门给我的感觉像似春天,我着着长春衣装的身体微微觉得燥热。
我的身体跟着人流向外涌动,把邻座的男人甩在身后。令我倍感诧异的是,在长春坐我临位的那个女人,不是明明在杭州下机了吗?怎么会在这架飞机我身后的位置现出身影,我想不明白。在出口处位置大家自动排队候乘出租车。在我身子后面排了五个人时候。我退出来,我在一片茫然的海上,没有可以停靠的方向。我还没打算好去向哪里,或者说我还没来得及看一次厦门的天空,我的心跳还停留在高不可及的天上,此时我需要片刻安静。
我本打算去鼓浪屿,来前我查阅过几个热门城市的旅行资料,对厦门有一点皮毛印象。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我的左肩上轻轻俯拍一下。我扭头看,正是飞机上坐我旁边那个我原本想和他发生些什么的陶姓家伙。他手上拖着他那件灰色考究的行李箱,跟我的像似一对。我故意不去理睬,把眼睛朝向外车道望,却又一次看见那个穿黑色风衣,头发染成酒红颜色的女子,一个中年男人拎着她那件黑色行李箱放进黑色轿车的后备箱,拥着她的人生一起上车。
“我跟她换座位了。从后位仓换在你身边,我答应那位空姐请她吃西餐才办到的,她骗你身边那个黑衣女人说我跟你吵架了,我们是相爱的情侣。所以我才可以跟你靠得更近,连呼吸都听得见。”他收回跟我同向的视线对着我说。
我此时的模样,高傲美丽,不输给任何一个时尚的风情女子,那是整整一百张百元大钞堆积起来的虚荣和高贵。所以,于我面前的任何一个,我都不必或卑或亢。
“接机的人还没到吗?”他显然是在套我近乎。
我用傲慢的眼神斜睨他。“你见到过孤单的候鸟有人接机吗?有人接机的话我就不是我了,我的人生就再也不是我的人生了。” 越过出租车尾气,能嗅到一点微微湿润咸涩的海风气息。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了衣服只在外面裹一件米白色棉布风衣,厦门风大,稍微懂一点地理常识的人就知道。低能的裸像画手。”
想到他那么轻描淡写的说出*两个字。我还裹在被羞辱的坏心情里面。
“坐我的车吧,就当打车了。”候的士的队伍仍在扩增。
“我们认识很久了,比起别人,在这处驿站,或许我是你比较亲近的陌生人呢”。我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他,但仍然记不清在什么地方跟他认认真真相识过。我的样子在他看来大概像一只虏获食物的*。
我看见外侧一个中年男人钻出车厢跟我们打招呼,更准确说是跟他在打招呼。
“车里没毒,哪怕里面真坐了一条饥肠辘辘的色狼,你这么尖刻,也不会忍心对你下手的。上车吧,到你下车的地方收你车费”。
于是,我就上了给他拎行李的中年人开来的银色跑车,他帮我把箱子放进车子后头。
我向来对车子不大热衷,只记得那是一辆车牌末位为六的老式奔驰跑车。
准备好一切,中年人转身就离开了。像韩剧的情节一样。陶姓男人转回头看我,“我身边的这位美女,你的肺部胀气,要炸了吗?请吩咐要我载你去到什么地方。”
“往人多的地方去吧,我只喜欢拥挤不堪的去处,最好汽车们排起一条长龙,纹丝不动,每一辆都奏响喇叭,所有人都在咒骂。”。
我一边说一边挑衅着看他,他半倚在驾驶座上,用狡黠的眼光斜睨我。
“好吧。”于是车子行过一条长长的马路向右边拐,在右手边一座方方的大型商场往左转,何润东裸露着腹肌光着上身占据一面大墙对我含情脉脉的笑,那真是好看男人和好看男人的身体,令每一个女人禁不住想入非非。
“你不是同性恋吗,像头色*似的盯住男人裸露的身子,你是在意淫吗?”
他看我目不转睛盯着墙上几乎*的男人身体,语气变得有些气恼。
“发情的*意淫帅哥,冲犯你了吗?还是你爱上我,醋意大发。”
“哦,怪不得要我*衣服只穿一件米白色棉布风衣,原来,你在飞机上对我就已经心怀不轨了。”他回应我,一脸愉悦着笑。
我并不在意,此刻,谁屑于一对殷勤陌生的眼光。
我坐在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身边,心中没有忐忑也没有喜悦。初见时的惊喜是一种异性相吸的本能反应,因为那双眼睛好像在无数次的梦中遇见,如惊鸿一瞥般渺然而逝。现在,我的心又跌进巨大的现实当中,四周是密不透风的高墙。
他真把我误以为是桀骜漂亮的富家小姐了。
我藉着陌生人的伪装坐上他的汽车跟他不卑不亢的针芒交锋。
机车右边的店面一个接着一个往后面游走,车子终于在一间名作悠悠的ktv门前停下来,前面的车子像胡乱站候在影院外头观赏大片的人群,只是人换成了车,听见有不耐烦的车子发出尖锐的嘶鸣,有人间或骂着脏话。只是我的肺部依然完好无损。
有一对年轻的恋人手拉着手挤过车群,女孩子穿着只盖过臀部的牛仔短裙,他们径直朝肯德基旁边的嘉禾来雅百货的入口进去,惨白的化妆品专柜前晃着几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我远远的看向右边,看着眼中陌生的人和风景,他们有些人笑着,有些跟我一样面无表情。
身边的男人没有再跟我讲话,我扭头看时,他正看我。因为对视数次,我几乎被他吸引。“我喜欢这样,世界是停滞的,听得见清晰困顿的心跳。”
“你的心是分裂的,阴晴不定,有什么扰心的事吗?一个女子出行到陌生的城市,背后必定藏着不能说的秘密。我习惯你静默的样子,眼睛里面时而孤傲,时而委琐,时而忧郁,时而绝望,时而优雅。遇见时却是个只会跟我胡乱说话的人,你带给我无限遐想你知道吗?”
我几乎听不懂他说的话。“我是变幻莫测的画皮。只是到到一个陌生的异处,觉得新奇。所以要张大眼睛。要跟厌烦的人大声讲话。”我回应他。
车子又往前行了几步,我看见路左边一座高耸的建筑――庐山大酒店。正装的门卫有条不紊着指挥车子来往,用带了白色手套的手开车门迎接客人。载我们的车子径直往前走。在将要右拐时候又一次堵车,车窗玻璃开始轻轻上滑,严合得密不透风。压抑的车厢里顿时寂静无声,连彼此稀微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控制你的心脏不要乱跳。你已经开始再胡思乱想了。想今天晚上怎样勾引一条美男子上床成为你捕食的猎物。所以你的脸蛋涨红。”
一高一矮两个高跟鞋在我们右侧走过,又是几乎看得见黑色丝袜包裹住臀部的短裙。
“你*的样子的确诱人。我几乎窒息过。”
我无力回应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是也该让你看看,我看了她们数次,也该还给你了。”
怎么会有这种该死的男人。我开始强烈鄙视初见时浪漫可笑的遐想。他绝不是绅士的罗切斯特,勃朗特无非是在梦中才能遭遇那种男人,所以诞生出一个穷酸卑微的简爱小姐。
“哐啷”一下,没有任何诗意。我打开右手边的车门,大概要换绿灯了,前面的车子渐渐蠕动,后面的车看见这时候有人下来焦躁着摁起喇叭。“叫什么叫。在学校老师没教会你要疼惜漂亮女生吗?傻瓜。”我瞪了那个开红色东风标致戴眼镜的斯文男人一眼。攒到陶姓男人的汽车后面使劲去掀后备箱的盖子。还好没有锁上。
厦门的男人的确温和,后面的先生竟然一句话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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