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3红颜薄命(下)
作者:安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57

就是这样,还用再多说什么吗?

田三不怕什么,不怕姜心瑶念了大学不回来,她还有亲爹有弟弟在,她总不至于敢扔下他们不管吧。要是她敢动个歪主意,那外来汉姓姜的还能有好下场,管他身上装的是北京的肾还是上海的肾,不还得老老实实呆在瑶寨混日子,他女儿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打死他都敢,还有她弟弟,干脆敢阉了喂鱼。

还一定要让姜心瑶念书了,念大学回来教个初中或小学,工资能领到死,儿子是没能力了,跟着她,娶了她,再生个一男半女,那不一辈子跟着沾光,吃喝不愁了

姜心瑶被劫持了。

姜心瑶的人生再一次经受颠覆。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那一年我十九岁,心地善良,漂亮美丽。是瑶寨几十年来最有修养学问最高的一个。

田三和马玉兰有充分的把握掌控我的人生和命运,起码是在有生之年。等他们活到七十五岁寿终正寝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活到七十五岁甚至八十岁的,因为傻儿子会一直傻下去,为了儿子,他们要死不瞑目。到那时候,姜心瑶已经是五十岁了,并且跟他傻平的儿子或女儿也已经二十几岁了,那个年龄,几乎女人所有有关梦想和美丽的东西都死光了,只剩一具干枯衰老备受岁月摧残破坏的躯体,牙脱落了,皮肤尽失水分,心也衰老了,剩一点家庭的责任和义务,不得不应为生存而尽力抗争的喘息。

命,早该三十年前就认过了,就屈服了,就低头了。

天空是灰色的,层层裹裹全都是腊月的阴霾。

村边干枯的老树上驻足着几只行销索离的灰黑色乌鸦,时常发出猥琐和凄厉的尖叫,下雪了,不大,纷纷扬扬,也有风,扑面的寒意袭来,雪被风挟卷着东奔西突。大地,一片苍茫,天空,一片苍茫,沱江,一片苍茫。

姜心瑶的心啊,被凝成丝丝扯扯纠结不清的雪片,从高处落在地上,太阳出来了,化成一滩稀泥,男人踩过去,女人踩过去,小孩踩过去,驴拉着板车撵上去,狗在上边撒一泡尿,猫偷着拉一坨屎,蹂躏啊蹂躏,就成了心情。姜心瑶的心就是那一滩太阳底下的烂泥。

农历十二月下旬的日子该是喜庆的,家家户户都在为辞旧迎新做着准备。锅里是咕嘟咕嘟炖烂的猪肉,*上到处挤满了人,炸一筐菜丸子,河鱼,红薯加糯米和成的糖糕,要先敬完神才能给小孩子吃。换豆腐的也来了,换土豆的也来了。

瑶寨的今年很不平常,至少对于白桂花和马玉兰两家来说。

我们那年的家冷锅冷灶,肉也没割,鸭也没宰,屋子也没人打扫,门联还是去年旧的,颜色褪成水白,都糟了,碎成一片一片的,只有糊了厚厚一层米浆的部分,还留在门楣上。门画也是,福娃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被撕掉了,怀里搂着的如意还在。前几天下了雪,地面潮湿,如今又放晴了,地面也蒸干了,地上鸡鸭拉的屎还在,颜色模糊,跟泥和在一起,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

白桂花一下子衰老了很多,恐怕晚上总不好睡,眼袋很大,眼圈成青黑色,像谁左一拳头右一拳头的捅在上面。柱子还在他外婆家,因为在那很久了,又总跟他舅家的老表打架,挣东西吃,他姥竟然还跑去集市上花十八块钱买件缀有假军章和五角星的套装给她外孙,柱子穿起来戴顶大盖帽子再配一把黑色塑料枪,活脱脱一个小战士,所以他舅母早心生厌恶。

宝子看见别人家里又是买鞭炮,又是煮肉杀鸡,心里很是不满,也是青春逆反了,吼起来总是歇斯底里,于是偷了白桂花藏在衣柜顶上往里铁盒子装住的钱,他也不敢拿多,偷两三块,四五块跟寨子里几个半大孩子溜去别寨子的*上瞎逛,买三五个肉煎包吃吃,买几个小火炮,小起火,甩炮,和一盒五毛钱一包的纸烟。然后躲在回家的一处山坳,或者拐弯的一处山脚,再或者就在那条摇摇晃晃的索桥上,江水也在冬天失却活力,以慢而舒缓的节奏往东流淌,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它的暗流涌动。周围的山也萧瑟荒凉,盛夏季节茂密的水草和头顶上举着的粉白鹅黄色的小花也隐匿了踪迹,草地上出没的灰色野兔,颜色繁复的蝴蝶,长着有力大腿的蚂蚱,蛇或青蛙也都不见了影子。只剩下茫茫一片枯瘦的大地和裸露的江岸,他们抽着烟,咳嗽出满眼泪花,点起小炮仗扔在谁不留神的脚下,吓得他杀猪似的嚎叫,然后是一桥肆虐和嚣张不堪的哄笑。宝子总笑得最大声,他由着白桂花畸形的宠待和溺爱,性格乖戾并且专横,又因为初二都没上完,所以又愚昧自私。

父亲躺在床上,极为形象的病态枯容,因病痛而折磨的不成样子脸,扭曲,干瘦并且痛苦不堪,眼睛空洞无力,映射着绝望和悲伤。屋子里光线模糊,斑驳的墙壁和结着黑色蛛网的屋顶,房梁吃力的支撑着。那些斑驳叵测的往事如回光似的在他的记忆力闪现,他的母亲善良淳朴,没有一点政治概念,一辈子只知道爱丈夫疼孩子,可突然间就死掉了,并且是因为罪大恶极,图谋篡党;他的父亲,那完完全全是被黄河水滋养生成的,耿直诚善得不容瑕疵,可也死了,因为罪恶不赦,并且连累无辜的妻子一起;他的大哥,十九岁的青春年华,就莫名其妙的掉进枯井死了,活了十九年,死时候跟个猫跟个狗一样,扑通一下一命呜呼,胡乱被埋在一处破山坳,没有任何标识,至今下落不明。他第一任妻子,那么温婉善良的一个女人,也会心狠如坚冰,突然间撇下他和三个孩子离开,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还有他可怜的二女儿姜瑶心,也是顷刻之间变成虚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沱江那么流长,或许早就被大鱼蚕食殆尽了。另外的两个女儿,也很可怜,不容易,但毕竟还能苟延残喘,他的儿子,白桂花还爱着。就这样死了吗?死了有什么不好,没有仇恨也没有绝望,没有爱也没有呼吸,眼睛一闭,所有的所有都不复存在。

父亲姜正民会突然间嘴角带笑,解脱,从苦海里脱身而出,六根清净,来去虚无,不必再受苦受难不用再殚精竭虑,生命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惬意。

可是,他的身体依然痛苦,不敢喝很多的水,嘴唇干裂起皮,偶尔尿一次,睾丸痛得像似有锤子放石板上砸。因为大便干结,所以只能吃些流食。卧在床上,身体僵硬的像是干尸,心和思想也钝化了。真像似一个将死的人。

我如晴天霹雳般获知阿爸得了不治之症的噩耗,阿爸的疼痛和绝望我感同身受。接着,我得知了如晴天霹雳般天作之合的良策,不但能保住生我养我一世操劳演绎悲情的父亲的性命,就连我梦寐也不敢再求的学业都可以如期进行。早有撼天动地卖身葬父之说,也从《知音》杂志上读过一篇有女孩子为了偿还给父亲治病的债务,跑去南方沿海二流城市的做三陪女郎,跟几百个男人睡觉提供给父亲和家庭鲜活的血液,生机和经济来源。她们都书写着人性的赞歌。即将,姜家可爱的三女儿,姜心瑶,也要做巾帼英雄了,为了亲情为了家庭而献身,成为一个勇敢的女战士,慷慨而又激昂。

便宜我了不是,一个没有妈疼得乡下女孩,阿爸又得了重症即将撒手人寰,命贱如草菅。如今,天赐良机,一下子身价倍增,于所有人都有价值。救人性命,解燃眉之急,像春风化雨般洗却人心上久居的阴霾,填补一个弱智白痴人生的缺憾和那个家庭的欢歌。

我在大年的二十九这天去了县城,我的生命中除去姜瑶心之后再也无了一个知己,也是我咎由自取,我那个样子,我那种不苟言笑,拒人千里,冷漠并且自卑,孤僻而又无趣的性格让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一起去澡堂子里洗澡的人,也没有听她说话的人,没有人会对我嘘寒问暖,没有人注意或是在意,不会有人体贴我的疾苦。姜心瑶就是一株自生自灭的狗尾巴草,长在贫乏山岗一片贫瘠的地上,下面岩石纵生,上面是一簇簇张扬的绿色植物,我既挣不住阳光也抢不到营养,连可怜的一点水分几乎也被剥夺殆尽,我就那样极度委琐的生长,活着,活下去。

没有一个可以听话的人,一切皆有代价,姜心瑶不是童话里的灰姑娘;更不是《罂粟的情人》里面幸运娇俏、楚楚可人的何怜幽,因为不幸而受到上天和优秀男人的垂幸。即将跟她的人生和身体亲密接触的男人,不,应该算是“男童”,当然不会有王竞尧霸气、优雅如猎豹一眼的眼睛和神采,更不如他多金,能摆平一切,她即将的拥有“男人”或者即将拥有她的“男人”是极其荒唐夸张的。他的神态白痴,形象傻蛋,眼神空洞,举止可笑,*从来也不曾*。可他要娶她,从此以后一生一世换作她为老婆或是花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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