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一抹花香的我行走在校园花道的小径,路两边开着黄色的小花,瘦瘦的花瓣,万年青比白雪覆盖的冬季滋润,通往池塘的路,窄窄的,只容一人通过。在这日薄西山的傍晚时分,我的心情有了起伏。我沿着小路,拐进通向池塘中央的弯桥,低着头走着,荷叶浅浅的铺在池塘的水上。
等走到亭子底下的时候,抬头竟然看见宋明。他没有约我,是脚步带我来的。自西向东,他依着柱子,脚也在长凳上,因为有依靠,他看上去显得淡定。我该是扭头离开。所以我想离开,宋明看着我,看着我慌张的脸,这张脸中午时分张狂嚣张过一次。
“姜心,你不要走,我不会再纠缠你。即使你坐下来,在我的对面,我也不会跟你索取爱情,我痴想了三天三夜,很累,并且辛苦,睡了很久,在梦里我的心隐隐作痛,你像个刽子手一样挖割着它。我的心还有我的爱情,我清清楚楚看见,你把它们绞碎,你的脸面无表情,也没有一点红润,看起来很残酷并且得意。然后,我就看见,你把它们堆在一起,用桃树下面的泥土,那上面都是桃红的花瓣,有些、腐烂成泥,有的早干结失水,还有一些是刚从树上坠下的新鲜花瓣,你用桃花陪葬,把我的心和爱情,埋葬了,自始自终,你不曾洒过一滴泪水。姜心,你坐下来,不想坐一会儿就回去吧。我太空虚太无聊了,尤其害怕夜晚,你事不关己的出现在我的生命当中,起先,我误以为是个奇迹,我的心像叶尖上摇缀的露珠一般颤抖,呵,你看,我揪住你不放,一直待你说出恶毒刺伤的话来,我将你困扰了,这我知道,如果你现在凝重的悲伤是因为我,我会内疚不已。姜心,我不该再前行,再过两个月就高考,到时候,什么都会过去,我也是,我跟你的记忆也是,你可以从来没遇见过我,你的人生前方,到时候,跟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跟你有任何关系,像你说的。你该有好的未来。”
我站在宋明对面,身体被斜下来的夕阳拉成长长的影子。于是我的影子躺在地上,跨过横椅,把梳着马尾的头部贴住水面,有几只红色的金鱼在那里出没,把我的头溅开,散成洁白虚幻的泡沫。
说完,宋明站身起来,擦过我的肩膀径直离开。
第二天,宋明的位置就空空如也,他没有来念书,我觉得害怕,头一天傍晚他还在我的面前,跟我说话。
宋明病了,病倒了。躲在家中卧室的床上,反锁上门,比去年第二次落榜尤甚,他妈在外面拍门,心疼的要哭出来,刚开始他也会哭,不吃东西。第三天的晚上,他第三次彻夜未眠,想到她的初吻,他的初恋,以及桃林里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那么静谧美好的夜晚,轻柔的风和那个女孩。和他发生过爱情的女孩究竟经受怎样的疼痛和不易。承受着谁给她什么样天大的压力。没有母亲,二姐早亡,父亲病倒,一个柔弱女孩的肩头究竟担受怎样无力承受的重负。
已经是仲春时节,即使是在夜晚,也无碍窗外春天呈现出盎然绚烂的模样。宋明觉得自己绝不能这样倒下,一个热血男儿决不该懦弱着放弃爱情和心爱的女孩。于是他决定就静静着等待姜心高考结束,静静的,用爱情的名义武装自己并狠狠着奋斗一回。等到暑假时候,去到姜心的心里承接她肩上的负担和后来的命运。
然后,他打开门,告诉母亲说他饿了,想喝粥,他的妈妈高兴得喜极而泣,给他煲了三样粥。宋明吃下一碗地瓜稀饭,配一叠酸菜,一碟水煮花生。胃和心情跟着暖和起来。眉头舒展的宋明告诉母亲他心里放下一切要冲刺争取高考胜利。他说的时候,好像心脏和脑间不见了姜心踪影,像做一场疲惫不堪的梦,梦醒完剧情就散了,帷幕也落下。
宋明不知道,他的母亲。
强悍的母亲绝不会在儿子颓废倒下的日子坐以待毙。我知道也不该记恨她,不应该嫉恨那些为孩子不惜代价的母亲。
宋明的妈妈是我见过一面的人,那天去宋明家里时候,因为眼睛里没有她,第二天我要嫁人,所以想见他的儿子。我的确没有看她一眼,即使看了,也丝毫记不得她的模样。我一直都是,向来不去在意那些无所谓的面孔。
宋明请假在家,到第二天的时候。吴姓班主任内心觉得无比羞愧。头一天晚上他就挤出自习时间去到宋家,携带巨大的愧疚不安和一瓶茅台酒,可惜宋局长不在,宋明的爸爸去省里开会,三天后才回凤城。第二天班主任终于坐卧不安,打电话约宋明母亲去他家泡茶并商量对策。心里胆怯,泡茶时候吴主任的右手抖个不停,好像姜心是他生的女儿,他狐狸精一样的女儿姜心对宋局长的儿子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
然后,宋夫人即刻赶去仪镇找到分管教育的副镇长,副镇长即刻找到镇政府瑶寨籍的小职员阿星。阿星家恰是田三的邻居,所以对田家和姜心的事迹了如指掌。
宋夫人也想不到竟无意揭开一场惊天内幕一个弥天大谎,原来令她儿子茶饭不思,神魂颠倒坍塌颓败的女孩也是夫人级别。年前办过酒席婚宴,因为年龄不够还造价过一张结婚证书。原来吴老师说的狐狸精却没有夸大其词。
所以说我应该感谢宋明的母亲,换做叫白桂花或马玉兰的粗俗女人,一定立马冲回凤城一中,恶狠狠当着所有师生的面,撕花姜心的嘴脸,撕破她的衣服,搞得她颜面尽败名裂。值得庆幸的是,宋明修养良好的母亲终于没那么做。
宋夫人只是约我去城西的一间茶馆喝茶。在他儿子离校的第四天下午。
我们谈心的那间茶室,窗帘是竹制的的百叶形状,背墙一副白底黑字的字画,靠窗南侧古木架上一株盆栽的吊兰,绿色的藤叶垂满架子,引入一抹挥洒的阳光。另外一抹阳光斜打在我的身上,给我周身涂抹一笔温暖美好的光彩。宋明的母亲对姜心记忆犹新。我却记不清她的模样。所以越过她的脸颊睹视那里一团苍白乏力的墙壁。
“你是姜心吗。从此跟我们宋明一刀两断,尤其在暑假之前,绝不能再招惹他。我甚至不想追究谁生的女儿这么不清不楚不本分也不检点。所以,请你远离我的儿子,宋明不比你,我给足你面子,所以没有把你的父亲和家长带到学校,当他们的面训斥责骂。”
我看着她,除了这些她还说了一些,我想到吊兰和她的话。我是瑶寨水沟边杂生的草,他吊兰一样娇贵的儿子。可再低贱我是女儿,桃林失掉的是我的身子。要是我的母亲在世大概于宋明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渐渐看清她的富贵眉眼,雅致的烫发和金光闪闪的项链。我想,哪怕马玉兰不是我的婆婆,宋明的母亲也决不允许我变成他的儿媳,无论宋明多么喜欢,姜心多么努力抑或低三下四。所以觉出不与宋明立下爱的宣言以及践踏爱的花蕊是多么明智之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