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到一个位置，达到一种境界，绝不是靠吃白饭来的。

高考结束的暑假，我在家里呆受的那个暑假。我每天都要跟田平睡觉，夏天，几乎一直都会燥热。我宁愿呆在白天。他们家搁上一点日子就会买鱼买肉回来改善生活，他们家里有钱，伙食比别的山里人家好，不管是我亲阿妈在世还是白桂花去到我家，我几乎没有亲手煮过昂贵的荤菜，也很少吃。因为买鱼买肉的机会极少。马玉兰烧菜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打帮手，洗菜，刷碗，她就喜不自禁，也不用烧柴禾，因为他家用煤炉做饭，置灌桶装煤气，打开火，“噗”的窜腾起一股蓝色火苗，簇拥在灶口中央，炒菜的速度极快。

马玉兰去集市买好的布料子，其中一件米黄色缀白色的小花，她用尺带量了我的腰肢，臀围，去到镇上最好的裁缝师傅那里剪裁。自从春节到了田家，我竟然胖了五斤。原来我太瘦了。现在，我的屁股上长出一些肉，圆圆的两小块，胸围比以前大上半圈，我原来瘦削的脸颊多出些脂肪，肌肤也比以前滑嫩，腰肢仍然纤细。穿上马玉兰央人给我做的米黄色缀白色小花的连衣裙，我偷偷一个人跑去屋子，那儿有一块很大的镜子，我立在梳妆镜前面仔细端详，对面的女孩亭亭玉立，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姿色的确美好。然后我看见自己眼睛里面盈满了泪水。

祸水红颜的顾影自怜，都是悲酸。

每天晚上风会带着一些江面咸涩的水气吹来瑶寨，仍然闷热。每到夜晚我会胡思乱想。躺在床上，坐着时候也是，不睡觉的时候，我就坐在柜子边的竹藤椅上消暑。我真的惧怕夜晚，田平身肥体胖，汗多，全身粘湿湿的，尤其是腋下的汗腥味，他小便总在尿液没有甩干净时就提裤子，于是裤裆前面总有李子般大小湿湿的一片。

你看啊，我就跟这样一个傻子同床共枕着共度良宵，每天在混杂着尿液汗液滋味的屋子里经营婚姻。在高考后夏天最热的时候。

的确，猪也习惯于猪的生活，在猪没有成为人类之前，抑或人类没有出现在成为猪的人类面前，我几乎忘却了高中生活和以后究竟过什么样的人生。

然后，宋明就来了，来到瑶寨，出现在姜心面前。他来的时候，心情那么美好，宋夫人临行前再三叮嘱，叫她给姜心的家人问好，因为只有那样，他们宋明的家人才好。

宋明来到瑶寨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清晨的雾气早被阳光撕扯得无影无踪。寨子里玩耍的孩子和几个老人，青石板路和老旧的房子，苍翠的山和遥远的遐想。

于是宋明的脸颊裹藏不住笑意，他是为我而来，因为爱情。

我不知道他是跟过什么人打听，那么准确无误丝毫不掩着指引宋明来到我的身边。他拍门询问时候我正从新房里抱出被子准备晾晒。温和的棉花们裹着尿骚拥覆我的身体。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宋明进来，眼睁睁看宋明走到我的面前。我原本觉得自己早就不要脸了。可那一刻，我多么想把身体钻进裹着尿骚的被褥里面，永远也不要出来。

他唤着“阿姨”，他分辨不清白桂花和马玉兰的模样，因为没有母亲的孩子有可能唤任何一个女人做妈。

马玉兰看看我，对宋明说你是谁，要做什么。

田平打看电视的新房出来，知道宋明要找姜心。询问宋明找他的媳妇干嘛？

我抱着被褥，心和心情被尿骚层层缠住。

在沱江的北岸，距离姜瑶跳水的地方不远，我立在宋明面前，原本也无需解释。姜心无需为一段没有契约的过场负责。于是我想尾随着阿瑶和心情跳下水去。

我看着宋明，看着眼前这个无辜，卑弱并可怜兮兮的男人。

他不说话，眼睛投射出愤怒淡定的光芒。

“宋明。”

我抓住他温暖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举到我脸上。并开始用力晃动我的双手，于是他就用泄恨手掌一下一下摔打我的脸颊。

我想阿瑶在呢？阿瑶就在我的身上，流着我的眼泪，淌成了一条河流。我越过宋明的身子走到离江最近的岸。阿瑶知道，宋明也知道，只要姜心的身子轻轻俯下，就倒进那条被眼泪填满的河流当中。

然而我的右手再一次被狠狠攥住。

阿瑶失望着离开，宋明也失望着离开，田平还在，瑶寨还在，沱江还在，只要活着，活着的生活就在，在你的身边打转，长成空气长成心情和一种不可跨越的命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