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的春节在白雪皑皑中来临。@wwW..cOm只是我却有些意兴阑珊,晚上的筵席也不过上台随意地舞动一曲,便借口身体抱恙,匆匆离开。
回到绛雪轩,在塌边摆着一个小火炉,红彤彤的火苗儿直往上窜,映着我清汤挂面的脸庞,有些暖意。想了想,便叫百合她们替我取了些饭菜酒水过来。记得当年念唐诗,读到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不觉痴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种毫无堆砌的朴实词藻勾勒出一派闲然自得的惬意,让人不觉沉醉其中。
看了眼身旁的火炉,虽不是红色,但贵在神似。也不要他们在屋里伺候着,自己温好酒,取过他送来的白底蓝印梅花的汝窑酒杯,缓缓为自己斟满一杯,抿了一口,满足地笑出声来,嘴上还喃喃地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唯有杜康……”
却听屋外一阵朗朗笑意:“说是身子不好,却没想到竟躲着自己快活,看来朕是白担心一场了。”话音未落,便看到康熙踱步走进屋子。
我连忙撑起身子,想要行礼,却又被他拦下了。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我朝外面看了看,有些抱怨地开口:“百合他们呢,怎么皇上进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
“是朕让他们不用通报了。”康熙在炉子旁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若非如此,又怎能瞧见你真实的模样儿。”
我上前替他斟满一杯,双手递过,笑得平和安宁:“皇上取笑了。”
“酒虽能暖身,但你体质偏寒,还是少饮为好。”康熙端杯一饮而尽,见我有些迷茫,笑着补充道,“怎么,朕知道这个,你很意外么。”
这些时日,我也约莫摸清了一些康熙的喜好性情,在这种君主面前,若没有特殊情况,还是实话实说最好。于是,我点点头:“奴婢先前受寒落下了病根,没想到皇上竟然也知道。转载[@.]只是,若因为这个,而失去冬雪中的一杯水酒,就太过遗憾了。”
康熙似乎很满意我的诚实,笑道:“不过,身子还是要紧的。小六子说你不舒服,可要太医过来瞧瞧?”
我心里又是一紧。这个日子,你跑这一趟就够让我害怕了,如果还破例请御医,那我就是没病也该吓出一身病来。要知道,宫里的太医,怕是那些等级较低的妃子也没这个荣幸让他们给把把脉,而宫女太监们更是命苦,得了病就会被遣送出宫自生自灭,若是痊愈了才能回来,若是没有就是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连忙展颜推辞:“奴婢只是觉得有些疲了。没什么大碍。这逢年过节地,也就别麻烦太医白跑一趟了。皇上地厚爱。奴婢心领了。”
“那就依你。”康熙拿手指了指一旁地圆凳。“也别拘礼了。坐吧。”
我轻轻挪过半个身子。有些忐忑地坐好。见我如此拘谨,康熙笑着摇头道:“总是这么拘谨。朕说了多少次。私底下不用这么守礼。还是自在一些好。”
地确,他每次都这么说。可毕竟你是皇上。我是歌女,这身份悬殊。不守着礼行吗。而且。今天还是这么个特别的日子。想了想,我低声答道:“像今儿这般喜庆地节日,皇上莅临,奴婢怎么能失了礼数。”
“所以朕欢喜看你抚琴的样子。那时的你是自在的。抛却了这些条条框框地俗套。整个人都是鲜活地。”康熙依旧笑着,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在这宫里难得一见地便是真性情,朕希望,那个告诉朕潘多拉有个藏着希望的盒子的人,那个喜欢跟朕说‘可是’、‘况且’地人。不会消失。”
我有些讶然地抬眸看他,忘却了直视龙颜是怎样的大不敬,待回过神来,却看见他眼中满意而希冀的表情,心思百转,才转出一个莞尔的笑容:“原来,皇上是喜欢那个盒子。@wwW..cOm”心里不觉舒了口气,只要没有那些心思,便好了。
康熙似乎看出我的心事,调侃道:“也喜欢潘多拉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子。”
我知晓他言语中的笑谑成分,也就自动地忽略了,扬起一抹真实的笑颜,声音也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皇上,我送你一份新年礼物,可好?”话一出口,才想起竟忘记自称“奴婢”了,连忙敛容道,“皇上恕罪,奴婢一时嘴快。”
“刚说了你几句,又开始虚礼了。你本就不是宫里的下人,这两个字以后就省了吧。”康熙有些不耐地摆摆手,又恢复了先前的话题,“什么礼物,拿来给朕瞧瞧。”
我揉了揉鼻子,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待奴……心尘画好了,皇上您猜猜,这都是谁。不过,皇上可不能降罪啊。”我连忙把“奴婢”的“婢”字咽了下来。
见我笑得这般,康熙不禁摇头失笑道:“刚说你礼数太多,这下,又玩闹起来了。不过,朕怎么觉得,你这礼物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悄悄转过身子窃笑几声,一本正经地来到书案前,提笔画了起来。说起来,前世学过古乐,练过书法,可这软笔画却是一点都没碰过。
康熙坐在桌旁看着她趴在案上挥毫蘸墨,却嘟着嘴,皱着眉,好似在做一件极有难度的事情,不免有些好笑。这个孩子,琵琶古琴洞箫横笛样样精通,又写了一手好字,不过这余下的棋和画么,棋勉强还能看看,这画,可真的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实在想不透,字写得这般好的人怎么不会作画呢。
不过想来,若是发生在她身上,也就不奇怪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日听了她一曲《燕衔泥》,就在心里萌生一种宠爱和怜惜,自如的对答,坦然的神情,还有玲珑的心思,纯洁的善良,让自己不知不觉中油生一种慈爱的情怀,竟把她当做了自己心爱的孩子来疼爱。
过了好久,我放下笔,露出满意的神情。强忍住满心的笑,郑重其事地捧着刚画好的几页纸,递到康熙面前,有些得意地笑道:“皇上,您猜猜,这画的都是谁。”
康熙知道她肯定在搞怪,嘴上还是一本正经地答道:“那朕可要瞧仔细了。”饶是心里已经做了准备,这一看,还是一脸哭笑不得。只见头一张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笑得有些傻傻的,他可不知道,这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流氓兔。
“皇上,我可以提醒一下,不过你要先保证不能生气不能惩罚,我才能说。”自从听到了刚才的话,知道康熙只是像一个慈父一样的关爱,心里忐忑不安的情绪一去,我也有些放开了。
康熙挑了挑眉,想了想,还是点头笑道:“好,朕依你。这下,可以说了吧?”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言语中竟满是溺爱。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一位阿哥。”见他脸色微变,连忙补充道,“皇上,这画的最高境界便是神似,不好在乎表面的。”
康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刚准她不用守规矩,变化得也太快了一些吧。不过,见她振振有辞的样子,也就不好指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哪个儿子长得像只兔子,只好开口问道:“朕猜不出来,你且说给朕听听。”
我上前指着流氓兔的笑容,道:“皇上您看,它笑起来是不是和十阿哥很像?都是有些憨憨的,让人看着心里很轻松。”
“这个——”康熙一怔,刚想反驳,可多看几眼还真觉得有些像,只好放过这一张,往后面翻去。这第二张也是一只动物,不过变成了猴子,有点儿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依然不知道这是正版的嘻哈猴,心知必定也是哪个儿子,可瞅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接着问:“这个又是哪个阿哥?”
我好心地接着解释道:“这是十三阿哥啊,怎么,皇上没瞧出来吗?他们笑得多像啊,我画的神韵还是很足的嘛。”说着,还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康熙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翻去。第三张是一只叉着腰、踮着脚,一脸得意洋洋的老鼠,回头看了她一眼,有点像她自己。可她硬是说像十四,还说那种年少得意的模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好,她只画了三张,若是再画下去,自己这群儿子还不知道会被画成什么。不过转念想想,还真的有点像。老十是兔子,十三是猴子,十四是老鼠,那味道还的确有些。
又重头看了一遍,康熙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再被你画下去,这皇宫都变成小猫小狗的家了。”
我浅笑着施礼道:“博皇上开怀一笑,便是心尘送您的新年礼物。不知,皇上觉得如何?”
康熙闻言身子颤了颤。原来,她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想来在自己身边,别有目的献殷勤的有,诚惶诚恐劝诫的有,可如这般毫无杂质的纯然体贴关怀却是少之又少,心里竟有些感动,连声音也带着丝丝温情:“喜欢。这是朕收到过最好最珍贵的礼物。”
我松了口气,绽放出如花的笑靥:“皇上心系苍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这乐若是太靠后了,也不是我们小老百姓愿意看到的。”
“好,朕答应你。”康熙怜爱地看着满眼真诚的少女,转即却露出一个比较奇怪的笑容,“这份礼物,朕要好好藏着。也好和朕的儿子们同乐。”
一句“同乐”马上垮了我的笑容,变成霜打的茄子,心里还暗暗叫好险,这若是画了四阿哥、八阿哥,估计自己可以直接跳楼了。
只是,有些不甘地撇撇嘴,我好心好意让你大笑一回,你居然这么小鸡肚肠,难怪瞅着刚才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原来是奸笑。可是,自己好像骂的是康熙,千古明君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想到这里,又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连忙停止了一肚子的诽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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