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与南城山栖迟岩之间的某个村落,某间竹木庐舍。
“少爷,我回来了。哦,此间族长收了我们二十金后要我转告你一声,说那二十金的赁金足够我们在这里住上一年。”
姜游正在竹篱院中摆弄着手上的麻绳,听到陆幽的话之后微微一楞:“什么?二十金就能租赁这所居院足足一年?我没听错吧?怎么徐州一带的房价这么便宜?”
陆幽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听错了,后来问了一下才知道,先前曹孟德攻伐徐州的时候杀戳太过,好几座城池都被屠了城,以至于徐州周边地区的人丁锐减……”
姜游打断了陆幽的话:“这些我当然知道,可这块地方又不是曹军当时的进兵之道。”
陆幽道:“少爷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此间虽不是曹兵的进兵之道,可是曹兵来犯时,徐州从这里征集了不少青壮为卒。后来几场仗打完,那些个青壮就没几个回来了的。所以现在这里是地广人稀,很多房舍都闲置着。”
“原来是这样。”姜游撇嘴笑了笑:“早知如此的话,先前让你带十金去可能就够了。我们现在租赁了这里暂居,还等于是帮他们照看着居院呢!或许应该反过来,让他们付给我们照看与清扫这里的薪酬才对。”
“……”陆幽无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点什么,环视了一下周边之后向姜游问道:“少爷啊,我们现在好歹也算有了个立足之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把大小姐和韩姑娘接过来?”
姜游的手微微的颤了颤,下一刻就抬眼瞪住了陆幽道:“接她们过来干什么?”
陆幽楞住:“少爷你……”
姜游又望了陆幽一阵,这才低下头去继续摆弄手上的麻绳:“让她们呆在郑老尚书那里,比跟在我的身边强。再说了,我有事没事的就带着两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在身边,我引贼呢我?”
陆幽:“……”
姜游接着道:“记得在逃亡的那段时间里,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轻松,有事没事的弄匹快马,稀哩哗啦的就能到了地儿,可身边跟着位大小姐,却总是在担心她会被人盯上。弄得一路上都在躲躲藏藏的,真TM累得慌。现在把她们送到了郑老尚书那里,有人照顾有人疼的,师傅当初交待给我的事我办得漂漂亮亮,不负师傅之托,我自己又得了清闲自在,不用再去担心什么的,已经是一举数得了。之后我再想做点什么事也无牵无挂的,干嘛还要把她们接到身边来?再说了,她们若是跟过来就只能是跟着我吃苦受累,我有事没事的还得为她们担心,大家又何苦来哉呢?”
“……”陆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话是不错,可是少爷你又为何不留在郑老尚书的府中?有郑老尚书的庇护,我们也可以清宁度日……”
姜游道:“去去去,咱大老爷们儿一个,有手有脚的却硬要躲在郑老尚书的家里,那咱又算是什么?再说郑老尚书门下的弟子那么多,几乎个个都有事没事的就会拉着你谈些诗辞歌赋什么的,光是想想都烦,哪比得现在咱们这么自在?”
陆幽犹豫道:“可是少爷啊,主公的临终之托……”
姜游俩眼一瞪:“别再提这事儿了行不行?我和大小姐一向就合不来,她也根本就不愿嫁给我。俗话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和她又何必那么勉强的凑合到一块儿去?我放了她的同时,她也一样的放了我,现在这样其实对我、对她都好。”
“那韩姑娘呢?少爷你与大小姐一向就合不来,这我知道,可是韩姑娘她……”
姜游手里的竹签向陆幽飞了过去:“你有完没完?哦,我昨天留下个蔡大小姐,却把小柔给带走,这像话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是在见异思迁呐!”
陆幽顺手接下了竹签,口中喃喃道:“我看你本来就是……”
下一刻陆幽便领教到了姜游那想杀人一般的目光,急忙双手乱摆道:“少爷你在这儿忙,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什么野味回来。”
姜游闷哼了一声,也懒得去理会陆幽,继续的忙起了手里的活儿。不过做着做着,姜游的心里也泛起了一股很莫明其妙的失落感:“没错啊,现在我是自在了,可是这心里面没了点要去牵挂与担心的东西吧,突然觉得很不适应来着……没办法,她们俩这也是初来咋到的,什么人都不认识,呆在郑玄那里彼此作个伴、有个照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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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舍里空空如也,连些起码的生活用品都没有,而眼下的时节已即将入冬,不准备些相应的物件肯定是不行的。因此姜游与陆幽先是将就了几天之后,姜游便留陆幽看家,自己背上背包再驾起骡车,去徐州城内的集市上购置点东西回来。
无关紧要的闲话也少说点,只说姜游是天刚亮的时候出的门,到下午约三、四点钟的时候回到了居所。推门入院,姜游便感觉居所中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显然是有人清扫过,之前自己摆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垃圾也被归笼去了院中一角。
抬鼻一闻,姜游有闻到米饭的香气;再抬腿步入舍中,却见舍中各处都干干净净的;简陋的竹榻之上在姜游今晨出发时本来堆满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现在却已经整整齐齐,连被褥都叠得四四方方……
“呵呵,有意思啊!这陆幽平时和我差不多,生活作风就是个标准的单身汉,从来就不会好好的收拾一下,怎么今天却知道该好好的收拾了?呃……俩单身的大老爷们住在一块,到让我想起了混大专时,和那帮孤朋狗友合租宿舍的日子。那哪叫宿舍啊,根本就是垃圾场……”
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那点事,姜游忍不住来了个会心一笑,摇了摇头去骡车上搬捡东西进屋,口中亦唤道:“陆幽,在干什么呢?出来帮忙搬东西!”
屋内有脚步声响,姜游也就没有在意,只顾着把东西一件件的摆放到廊阶上。到姜游取下两套预备着过冬用的被褥时,姜游也就感觉到陆幽到了他的身后。考虑到被褥放在廊阶上会弄脏,便转了个身向陆幽递将过去道:“接着,放榻上,别弄脏了……”
身一转,目光亦随之扫将了过去,只是一看清身后的人,姜游却猛然呆住:“小、小柔!?怎、怎么是你在这里?”
韩柔低着头,伸手接过了被褥:“姜大哥……”
姜游可着实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呀然问道:“你不在郑老尚书那里呆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还有,这里离郑老尚书那里虽然不算太远,可也有十几二十里地,你怎么过来的?”
韩柔低着头沉默了良久,忽然抬头望向了姜游道:“姜大哥,小柔……是你的妻室啊!”
“……”姜游在无语中看看眼前一身朴实布衣的韩柔,再想想这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居院,一时间哑然道:“这里、这里都是你拾捡干净的?我还以为是陆幽做的。”
韩柔抿了抿嘴:“舍中无柴,我到了这里之后,陆幽就砍柴去了。”
“……”
姜游是什么很伟大的人物吗?答案曰:不是!其实这会儿的姜游可能比谁都渴望着能有个女孩子陪在自己的身边,而之前那么“潇洒”的离独自离开郑玄府,与其说是“潇洒”,到不如说是姜游身为草根一族的那份自卑在作怪,不想在那些满腹经纶的才俊面前,话一说多之后就脸面丢尽的一种耍酷举动而已。
不过耍酷往往就没有好果子吃,这些天来,姜游的身边没有了这两位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女孩子,心里面其实非常的失落与空洞。而在此时此刻,看着眼前面带幽怨之意的韩柔,再看看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居舍,姜游的心头泛起了一阵阵的充实感与温馨感,忍不住伸手出去在韩柔的额头上轻轻一敲,笑骂道:“傻丫头,在郑老尚书那里过点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好吗?干嘛非要跑到我这里来?”
韩柔又抿了抿嘴:“老尚书那里虽好,可是终不及在姜大哥的身边安心。姜大哥,小柔毕竟不是蔡姐姐,或许姜大哥与蔡姐姐之间是有着什么误会,所以使得姜大哥不愿再留难蔡姐姐,但是小柔却对姜大哥你深信不疑。小柔犹记得这一年多来,姜大哥你是如何费心尽力的照料着小柔。而小柔既已相许,就断然不愿离姜大哥而去。”
“真是傻丫头哎!”姜游双爪齐出,在韩柔娇俏的小脸蛋上轻轻的捏了几下:“你就不怕跟着我又会受尽流离之苦?”
韩柔轻轻摇头。
“……”姜游无语的笑了笑,忽然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韩柔道:“是郑老尚书差人打听到你暂居于此,后在小柔的央求之后,差了几个侍婢与僮客以车送小柔来此的。哦对了,老尚书还要我转告于你,说希望你得闲暇之时,能再去老尚书的府上小坐。”
姜游尴尬一笑:“我去得干嘛?去那里被那些文人才俊取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