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腐,我突然有些迷茫了,你到是说说看,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也说不清楚……”
望着那将天际都映成一片火红颜色的葬火,姜游与李雪各自又都是一声长叹之后便陷入了沉思。半晌过去,姜游轻声道:“说实话,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空间、这个时代,而对这个空间、这个时代来说,我们是不应该出现的异数人物……我这是在扯什么淡呢?我是想说,我们如果不出现的话,这么多战死的人那是不是应该过得好好的?换句话说,真正害死他们的人不是孙权、不是吕蒙,而是我们两个?”
李雪摇摇头再苦涩的一笑:“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也说就像老哥你说的那样,我们如果不出现在这个时空、这个时代的话,他们作为普通的平民百姓,可以安安心心的种地抱孩子,一生都古井无波,平平淡淡但却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可是老哥你应该清楚,人生的道路如果走出了第一步,之后往往就是无法回头的。”
再望一眼那熊熊的葬火,李雪摇头轻叹了一声后接着道:“就拿我与这三千女兵来说。如果是在我们的时空、我们的时代,我真不敢想像会有这么多的女孩子肯定为而死。说句难听点的话,随着时代与人文观念的变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自私自利,讲究的都是些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原本以为这些女孩子会有不少人投降,而我也真的不会怪她们的,可是现在她们却……怎么说呢?其实我自从泉州城里逃出来的那一刻就有开始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们会如此去做。”
姜游道:“那你想明白了没有?”
李雪点点头:“想明白了,是信念、责任感,还有知恩图报之心。想想也觉得可笑,我们原本所处的现代社会,虽然远比这个时代先进与富足,可是在人们的身上却已经快看不到这三样美德了。就拿你我来说,我们可能还远远不及这些古人们纯朴可爱。”
姜游道:“是啊……不管是你还是我,胸中的功利与自私之心都太重了一点。诚然,我们为这些百姓们算是做了不少事,使他们过得富足而安乐,但归根到底我们为的还是我们自己。再说得难听点,他们与你我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是大老板与员工。他们拿着我们给的工资,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却用不着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还记得在我们的时代,是怎么形容老板与员友之间的关系的吗?”
李雪很苦涩的哂笑了一下:“利用与被利用,出卖与被出卖……我说老哥,我们这是扯淡扯到哪里去了?”
姜游很是自嘲的笑了笑:“不管我们是在扯什么鬼淡,能扯就多扯一扯。至少和你多扯上几句谈,我的心里就不会像刚才那么难受。”
又望一眼熊熊葬火,姜游复又摇头轻叹道:“雪腐,如果当初我们不是想搞点什么自己的势力出来,只是躲去哪个偏僻的地方种地抱孩子,那你说我们的生活会不会是另一个模样?”
李雪道:“很难说的。也许我们会过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但也许我们会麻烦不断。但有一点我敢肯定,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一样的会坐不住。是人就总归会有好事之心,而当初的你我又那么的年轻,手里面攥着金手指却不能做点什么出来,你觉得你我的心里会耐得住?而现在的你我都是快要‘奔四’的人,心境沉稳了不少。如果是现在的你我去归隐田园,坐固然是能够坐得住,但我们现在却又不能那样去做。否则的话,我们如何能对得起这么多为你我战死的人,又如何能对得起将信念放在你我身上的生者?”
“是啊……路已经走出来了,那我们就得一步步的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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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小山包上,孙尚香正静静跪坐在地上,凝望着那映天的葬火默然无言。她身边的远处是十来个吴军的降俘,也都一样的望着熊熊葬火而默然无言。对这些个降俘而言,这场葬礼给他们带来的是无比的震撼与负罪感,甚至在心底都有生出一份恐惧之心。
孙尚香的身边还有四个李雪派过来护送孙尚香回吴的近卫女兵。同为从夷州女子军团里出来的人,这几个女兵比较了解孙尚香的为人,也都知道这次的事与孙尚香无关,确切的说,孙尚香其实都是受害者。所以这四个女兵虽然深恨孙吴,但却没有记恨孙尚香。若非如此,可能孙尚香早就被这四个女兵联手做掉了,而且貌似孙尚香还不会反抗。
“孙郡主,还是请你早些登船回吴。”
孙尚香仍旧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则喃喃的道:“我想多陪一下这些姐妹们,你们就让我再多呆一会儿……我对不起她们,对不起她们……”
“郡主你又何必如此?这次的事不能怪你的。”
孙尚香哽咽道:“不,全都怪我……如果那时我不是只顾着玩,我就可以早些查觉到二哥对夷州暗藏的祸心,那我就可以早些赶去夷州向姜先生示警;如果不是因为我太笨,在山间迷失了道路,我也一样可以……”
四个女兵对望了一眼,出来了两个上前硬夹起了孙尚香道:“葬礼将终,郡主还是早些离开。雪郡主那天是授意我四人送郡主即刻返吴,我们暗中转回来让郡主你为姐妹们观礼,已是有违雪郡主之命,万一被雪郡主发现……孙郡主,请不要让我们难做。”
孙尚香扭头望望这四女,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带上那些个降卒登上了回吴的快船。闲话也少说几句,只说数日之后孙尚香回到了吴郡,在回府之前强行喝令封锁吴郡陆氏码头的吴军让出道路,好让这四个女兵可以顺利的归还夷州。另外在分别之前,孙尚香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取了下来交给这四个女兵,请这四个女兵带回夷州,再帮她购置一些祭礼去祭拜一下于泉州一役中战死的姐妹们。
却说孙尚香亲自在码头上将船只送走之后也没多久,孙权带着一帮子人赶到了码头。这时船只早已驶出去十几里,孙权想命人追也追之不上,只能恨恨的向孙尚香喝骂道:“尚香,你太过任意妄为了!”
孙尚香这时因为之前把饰物什么的全都取下来的原因,发际早已散乱。但是孙尚香却不愿去梳理整齐,而是任乱发随着江风飘荡。听见孙权的怒喝,孙尚香只是冷冷的一笑:“怎么?吕蒙兵败于泉州却没胆子说实话,然后就将罪责归究在我的身上?”
“若非是你赶去向夷州……”
“屁话!!”孙尚香这些天来一直强压在心底的愤怒,此刻终于暴发了出来:“我在会稽山间迷失了道路,赶到泉州的时候,仗早都打完了!吕蒙呢?给我滚出来!有胆子带兵去奇袭泉州,怎么现在却没胆子站出来承认自己的无能?”
孙权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子明前几日方回吴郡,一回来就向孤上表请罪,但并未言及是你赶去夷州……”
孙尚香道:“算他老实,我与他根本就连面都没碰上过。要真碰上了面,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他!”
孙权再次怒喝道:“放肆!”
孙尚香也再次冷笑:“我放肆?老哥,别怪我没提醒你,于吴郡、会稽沿海各地,你赶紧的增调军兵加强防备。不出意外的话,夷州对我江东的报复随时会来。”
“这个不用你说!!”
孙尚香无所谓的笑了笑:“我的牢槛在哪儿?我自己去就是了。你就是想一剑斩下我的头颅,小妹我也无有异议。只是老哥啊,小妹我现在还是要说一句你不喜欢听的话,你兵发夷泉真的是犯了一个天大的糊涂。夷泉之地与我江东本来是友而非敌,甚至在关键的时候还可以引之为援,可你却非要认为夷泉是什么隐患,结果弄得两家反目成仇。你不是出兵四万余人吗?可你又拿下了泉州没有?哥我告诉你,泉州当时守军不足五千,而且在啐不及防之下,别人却能够硬顶下半个多月的猛攻,这又会是什么偶然之事吗?哥,你太高诂自己,也太看轻别人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孙权被孙尚香毫不客气的说了这么一通,只觉得脸上无光。刚想再喝骂孙尚香几句,却见孙尚香已经披散着长发在向府坻走去。任孙权再怎么喝骂,孙尚香连理都不愿去理。而在回到府坻中后,孙尚香去向吴国太见了个礼,然后就把自己闷在了房间里不肯出来,即便是吴国太亲自去劝,孙尚香也不愿出来半步,只是让吴国太传句话给孙权:
“江东与夷州本为唇齿之依的好友,可二哥却如此的一意孤行。如今两家反目成仇,我江东大祸亦将至。我没能阻止到这件事,于公我对不起孙氏的列祖列宗,于私我对不起夷州的诸多亲友,我再无面目去见任何人。娘亲可告知二哥,让他小心提备。夷泉之地你不惹他就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一惹着就不是开玩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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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在映证着孙尚香的话。也没过太久,孙吴属境的会稽南部就连连有告急文书传来,有六个沿海属县遭到了夷州舰队的袭击。吴军虽然已有所准备,但根本就挡不住甘宁与徐庶的报复性攻击。
这些攻击做得也很绝,目标全是属县府衙。对寻常百姓,只要你不拦路就不伤你一下;即便是拦了,只要没到某个程度,也只是先打伤,然后就捆成一团的先扔到一边,原则上不取你的性命。当然你真要找死则另当别论。
不过属县的府库可就没这么好的命,无一例外的都被烧得一干二净。陈宫虽然对甘宁与徐庶说能抢就抢,不能抢的才烧,但徐庶则认为这样的轻军奇袭,绝不能被钱粮什么的束缚住手脚。反正离夷州这么近,军需补给又不会有什么问题,那还抢个屁啊?运到一半的时候让吴军援军给围堵住?再说不被钱粮什么的束缚住手脚,甘宁的部队还可以往内陆地区多打几十里地的说。
再观甘宁从北方带回来的海盗舰队,仗可从来就没少打,而对于轻军的快速突袭与一击得手就快速撤离那是何等的轻车熟路?另外在孙吴一方,主力部队大多集结在长江沿岸,沿海地区的防备力量其实很差,又哪里能挡得住甘宁这只海上的狼?
孙吴的几个县受损不小,而在一战之后,没怎么受到损失的百姓们一出门就会捡到甘宁部队留下来的传单檄文,而上面所写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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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四年六月末,柴桑。
周瑜自荆州一战之后,一直在柴桑养伤。这段时间里除了巡视一下常规的军务之外,对其他的事,周瑜也没怎么过问。而此时此刻,周瑜正在阅读檄文,良久之后周瑜将檄文重重的往案头一拍,摇头苦叹道:“失策,失策矣!”
小乔正端着汤药进来,见周瑜如此便问道:“夫君为何连呼失策?”
周瑜叹道:“于夷州之事,主公失策,子布、子敬、子明失策……其实凭心而论,我也失策了。”
小乔摇摇头:“妾身不明。”
周瑜一把将小乔拉到了怀中,依旧轻叹道:“其实主公与子明想对夷州用兵一事我早就有所预料,但可惜啊,在这件事上,我也是一样的犹豫不决。”
小乔道:“姜先生为人忠厚,与我江东也素无敌意……”
周瑜摇摇头:“乱世之中,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真正绝对的,只有一个利字而已。这夷州,虽悬于海外,但与我江东隔海相望,而姜夷州对我江东虽无敌意,但终究是一个莫大的隐患。再者以夷州之富庶,主公若能攻而据之,对我江东也大有裨益。是以主公欲出兵攻占夷州一事,我也有几分赞同之心。只是对夷州务必要一击得成,否则就后患无穷,所以吕子明自夷州归还,言明夷州松懈,此机断不可失之时,我没有去劝谏主公。但隐隐然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可又说不清是不妥在哪里……这便是我的犹豫之处了。所以后来我会选择在柴桑养伤,暂不过问此事。可现在看来,我大错而特错矣。泉州一役,或许我该亲自率军前去……只是子明的带兵之能并不在我之下,他没能强攻下来,我诂计也一样的讨不了好。再者刘备强占荆襄,我若不在柴桑以示震慑,真不知道他还会做点什么出来。”
小乔道:“那现在子明兵败回吴,夷州那里……”
周瑜沉思了许久之后才道:“我臂上乏力,小乔你且为我代笔,我要给主公上书。书中要明告主公,夷州固然是有在对我江东沿海各地侵袭不断,但夷州兵力不足,难有甚大的作为。若是彼新召兵马,少说亦当需半年的训练,兵方可用之,所以夷州的侵袭不因太过忧虑。现在所要担心的,是姜游一直以来都与曹瞒结好,彼若遣使赴许,则合肥一线甚危,所以主公应当急调兵马,布防于合肥一带,以防曹瞒趁机大举侵攻。至于夷州那里嘛……尚香还是把自己槛于房中不愿出来?”
小乔表示无奈的摇了摇头。前段时间吴国太担心孙尚香,想来想去就只有把小乔给接去吴郡,希望以小乔与孙尚香之间的关系,能劝得孙尚香别再自己关自己,但是却徒劳无功。
周瑜也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看来只有请顾公出面,再次前往夷州一趟了。不过我诂计顾公此去,多半也只会无功而返。姜游身在海外,有的是退路,如果是下定了决心报复,那他即便是打空了整个夷州,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危难之势。这回可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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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邺城城中,老曹望着手中的檄文,直看得眉飞色舞。突然的一拍桌案大声赞叹道:“好文章!好笔力!!唉,惜哉,惜哉!!”
荀攸与程昱对望一眼,荀攸问道:“主公为何言惜?”
老曹叹道:“郑老先生一直是孤由衷仰慕之人,可惜如今却身在夷州,孤欲拜会求教而不可得,又如何不可惜?还有昭姬的愤笔诗辞,真看得人心中悲愤交加,恨不能即时就刀剑齐施,将孙仲谋与吕子明斩为肉泥;还有这个陆公纪,想不到当初在公路座间怀桔的小子,现在却也是饱学之士……这个姜思归,孤当初怎么就没有能重视到他?若那时孤收服了他,那现在他麾下的这些名人贤士,就全都是孤的!”
荀攸道:“主公当不仅仅是为此而言惜?攸反觉得主公眉宇之间满是喜意。”
老曹笑道:“公达最是知我矣!仲谋小儿虽于赤壁一役将孤杀得大败,但却也有大失之处。姜思归一意偏安,但绝非如刘表那一类的坐谈之客,孙仲谋吃饱了没事去惹他干什么?孙吴各处现在只怕早已是麻烦不断了……甘宁的海贼可不是开玩笑的,孤都有点不敢去惹呢!”
再将檄文往桌案上一拍:“火速传书与合肥文远,令他见机而动。孤稍迟一些可能还会亲自率军赶赴合肥……去帮孤的这位多年旧识姜思归出一出胸中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