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兄弟有话只管说,你我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已被范小五之前的表情、作态吊足了胃口的刘二兴忙不迭的答道。
范小五闻言先是又为刘二兴满上一杯酒,然后才斟酌了一下说道:“小弟以为,既然刘兄您在刘总监那里不但得不到重用,反而要被李福和刘小六踩到头上欺负,何不趁早改换门庭,转投他人?毕竟,刘总监不能识刘兄之才,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识刘兄之才呀!”
“改变门庭?谈何容易!”刘二兴摇头道,“虽说哥哥我如今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受重用,可咱毕竟还是当初北平军诸位爷起家时以及‘飞龙先锋营’初建时就鞍前马后效力的老人儿,身上早已深深打上北平军、‘清园’兄弟的印记。漫说是天下间各个朝廷、各家诸侯未必会相信哥哥我的主动投靠,就算他们能够接纳哥哥我,诸位爷又岂能容忍像哥哥我这样对北平军的底细非常熟悉、非常了解的‘元老’转投他人门下。只怕,为兄这边才有动作,那边‘暗羽’的探子们便已经找上门来了。
更何况,为兄虽非什么通晓古今、预判大势的能人,却也看得出来,当今天下若论实力与军力,又有哪家朝廷或者诸侯的势力能比得上咱们北平军。明知北平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为兄却去投靠别家,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去干丢了西瓜拣芝麻的蠢事吗?”
范小五听了连连摆手,说道:“刘兄误会了,误会了。小弟所说的改换门庭并非是要刘兄您弃北平军而转投其他势力,而是说弃不能识才善任的刘总监,而投到北平军其他头领的门下。”
“转投其他头领?”刘二兴有些迟疑,“北平军人人都知哥哥我与我那叔父乃是一家。虽说现如今我们叔侄之间有些误会、有些不愉快,可平时也不是全无走动,亲戚的名份依然还在。若是为兄弃家叔而投入他人门下,那在旁人眼中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小人了吗?我刘二兴现下虽不得志,却也不会去做那种为人所不耻的事情。”
“刘兄此言差矣。”范小五连连摇头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刘兄在刘总监门下不但不得志,反而还要受小人排挤,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刘兄此时转换门庭、另找靠山既是被逼无奈、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旁人又有什么资格品评。”
“就算不会有人指摘哥哥我,仓促之间想要转换门庭、另寻靠山又哪是那么容易的?北平军那么多的头领,我该投身哪家?对方是不是愿意接纳我?何人可以为我引见?”刘二兴依然心存犹豫的说道。
眼见刘二兴虽还有些犹豫不决,却已然渐渐入彀,起了要改换门庭、另找靠山的念头,范小五赶紧趁热打铁,一拍桌案,大包大揽道:“正所谓‘送佛送到西’,既然小弟我给刘兄您提了改换门庭、另寻靠山的茬儿,自然不能光说不练。如果刘兄不嫌弃,小弟我愿意当您的引见人,将刘兄您引见给小弟的顶头上司十四爷,推荐刘兄您拜到十四爷门下、入我‘大通商行’做事。”
“将哥哥我引见给十四爷?小五兄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刘二兴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如此大事,小弟怎么会开玩笑。”范小五答道。
“哥哥我以前一直在‘飞龙军’内做事,并未直接在十四爷手下效过力,现在又只是个小小的‘静园’外院副管事兼副采买,十四爷会看得上哥哥我这么个当初办过错事、受过处罚,不起眼的微末小人吗?”刘二兴依然信心不足的问道。
“刘兄太小看自己了。”范小五当然不会同意刘二兴对自己的评价,“刘兄您方才也曾说过,您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是自己的才能不足或者办事不利,而是投错了靠山、交错了朋友。在您遇到困难的时候,亲人明哲保身,不愿意伸手相助;朋友更是落井下石,在上司那里进您的谗言,这才一直没有得到翻身的机会。
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错,改正过来就是了,岂可就此看轻自己。而且,十四爷素来注重的是下属的能力与才干,对其之前的作为与经历并不十分在意。只要其能全心全意为自己办事,十四爷对下属之前的所作所为绝对是既往不咎的。更何况,刘兄您当初虽有小错,可业已受过处罚,早就赎清了过错,更无需为此事耿耿于怀。
再者,现如今‘大通商行’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需要用人的地方自然也就越来越多。这段时间,十四爷不止一次的在我等兄弟面前提起人手短缺、不敷使用的难处,并嘱咐我等对身边的熟人、朋友多加留意,但有适合到‘大通商行’来做事的,只管大力举荐,不必有什么顾忌。十四爷的吩咐小弟我一直牢记于心。恰巧今日偶遇刘兄,知道刘兄现在过得不如意,而刘兄此前又一直在‘飞龙军’后勤辎重部队为官,干的正是物资采买、储存转运的事情,您的才能正好可为我‘大通商行’所用,是以小弟这才敢跟刘兄您说那番劝您改换门庭、另寻靠山的话,并愿意做刘兄您的引见人。”
听了范小五的这番说辞,刘二兴一方面终于明白了对方之前劝自己改换门庭、另寻靠山的真实用意,并暗怪自己的这位好友不该故意设个套让自己往里钻。另一方面却也心思动摇,对范小五的提议兴趣渐浓。毕竟,作为北平军乃至全天下规模最大、门类最全的商家,“大通商行”每年为北平军带来的利润都是以数十万贯计的,与盐铁收入和赋税收入并列为北平军三大经济支柱——盐铁经营归节度府盐铁司负责、赋税征收归节度府课税司负责,并不在商贸部管理范围之内。若是能在这个衙门口做事,就算达不到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地步,那也绝对比窝在“静园”,做个小小的外院副管事兼副采买要强得多。
只是,心动归心动,顾念到自己跟随刘万宝多年,且双方又是亲叔侄的关系,真叫刘二兴当机立断、舍弃自己的叔父,改投到范吾成门下,他还真没有那股子毅然决然的狠劲儿。于是,在思虑再三、犹豫再三后,刘二兴一面谢过范小五的美意,一面却也提出事关重大、自己尚需仔细考虑的请求。对于刘二兴的心思,范小五自然是明白得很,知道事情不可急于一时。因此,他在对对方的顾虑表示非常理解的同时,也非常大度的给了对方十天的时间来考虑。
双方约定已成,剩下的自然就是放开肚皮吃喝了。待到酒足饭饱之后,刘二兴便准备告辞离开,厚着脸皮去找自己在良乡城内的朋友借些银钱,也好堵上自己将采买费用输在赌场上造成的亏空。只是,眼见对方尚心存犹豫,自己还需再加一股力、再添一把柴的范小五岂肯就此放刘二兴离开。于是,不等对方开口告辞,便投其所好的提出,自己多日未来良乡城,很想在城里转转,去城内有名的赌坊“生财有道”试试手气、到城内有名的青楼“艳绝楼”舒舒筋骨。
对于并不十分好女色的刘二兴来说,良乡第一青楼“艳绝楼”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可对嗜赌成性的刘二兴来说,良乡第一赌坊“生财有道”却拥有致使的诱惑力。于是,在假意客套了几句后,刘二兴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范小五的邀请。
只是,接受邀请归接受邀请,等到真到了“生财有道”赌坊的门口,囊中羞涩的刘二兴多少还是有些犹豫。若说不进,方才已经答应了范小五,此时不好反悔。可若说进去,自己如今身无分文,又拿什么去赌——要他去向范小五借,他还真有些张不开嘴。方才在“天福楼”吃饭的酒饭钱就是人家范小五抢着结的账,自己这个“东道主”只是象征性的争了一下便罢手,已然很没有面子。况且,人家答应为自己投到十四爷门下当引见人,自己应当重重酬谢,出钱请对方去赌场里玩儿才对,哪有反过来向人家伸手借钱的道理。所以,这向范小五借钱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对于刘二兴的这点心思,范小五自然是早已明了。因此,就在刘二兴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时,范小五便一拉他的胳膊,不容分说的将其拽进了赌坊之中。
进得赌坊,不等刘二兴开口,范小五已然从怀中掏出五张面值十贯、通行于整个北平军及“大通商行”其他地区分号、相当于后世银票的“大通商行”钱庄兑票塞到对方手中,说道:“今日既是小弟拉刘兄您来陪我散心,自然没有让哥哥您破费的道理。这里是五十贯,哥哥尽管去玩。赢了咱哥俩平分,输了全算小弟的。”
虽说自己作为“东道主”拿远来客人的钱去赌博,多少有些伤自尊。可一方面范小五塞钱的动作非常坚决,几乎没给刘二兴任何拒绝的可能。另一方面,置身人声鼎沸的赌坊之中、手里攥着几乎相当于自己一年薪俸的兑票,要让刘二兴这样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为了自尊心和面子而转身离开,那绝对是比登天还要难的。
于是乎,在略微犹豫了半秒钟后,刘二兴便将自尊与面子抛于脑后,攥着五张兑票直奔赌坊换筹码的柜台而去,准备在这“生财有道”赌坊中大干一场、生一回财,将上午输掉的采买款给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