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打闪,听不到雷声,闪电是灰色的。我不知道这样的闪电过后,外面是否会下雨,只是感觉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感正在慢慢地逼近,让我的心针刺一般难受。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孤单地蜷缩在这阴暗与潮湿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人狗一般的撕咬,我为什么不在家里陪我妈聊天,我为什么不在这样的天气里跟我爸下象棋?
天亮时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绵绵的细雨让我觉得日子将这样一直灰暗下去。
我凝视着天花板,凝视上面脏鼻涕一般模糊的蛛网,凝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死寂,脑子梦游般地穿越历历往事。
我坚信我不是一个坏人,我不就是拿了单位两千块钱吗?本来我想等我赚到钱以后就把这个漏洞给堵上的,谁知道事发得这么快?没进来之前我跟小广提起过这事儿,我说,广胜,如果我挪用了一点儿公款,等我堵上以后会不会被判刑?小广说,应该不会吧?不过你要是真干了这事儿,还真得快点儿给人家堵上,不然真的容易出事儿。当时我没在意,心想,我很快就可以把这个漏洞堵上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就进来了……最让我感到窝囊的是,我的罪名不是挪用公款,而是诈骗。我跟检察院的人争吵过这事儿,可是越争吵越糊涂,就像一只掉进粪坑里的鸭子,越扑腾陷得越深,越扑腾浑身越臭。我后悔当初没跟小广把他借我的钱要回来先把漏洞堵好。
我怀念以往的日子,甚至怀念上学时的单纯与无忧无虑……几年前我同样的身体单薄,但我心地善良,理想远大,是全校老师公认的栋梁之材。高中毕业,跟同学分手的时候,我在同学的留言簿上写道:“让我们共同拥抱美好的明天!”可是哪一天算是明天呢?现在,还是10年20年甚至50年之后?现在我只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清纯少年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刚才我出去提审,听说老羊肉他爹死在了医院里,所里捐的款没用完,剩下的留给老羊肉当安家费了……”提审回来的邱美香轻声对我说:“唉,这个老家伙没了爹娘,自己一个人打着光棍,怪可怜的。”说着,眼圈竟然红了。我几乎不认识他了,这个人也懂得感情?似乎觉察到自己的眼睛在发痒,我一闭眼,躺下了。刷锅的哼唧两声,真的哭了,我感觉从他眼里挤出来的全是坏水。
歪躺在地板上,我又是一阵难过,心没着没落地悬着,想到自己的处境,脑中一片黯然。
眼看要到中午了,所长怎么还不来领我换号呢?
“刷锅的,帮我分析分析,你说所长真的能把我换到大号里去吗,他不会是吓唬我吧?”我往刷锅的那边偎了偎,颤着嗓子问。
“不用害怕,”刷锅的坐起来,轻轻瞥了我一眼,“你在这里多少也算是个老犯儿了,再说你又是当地人,去了大号,他们一般不会把你怎么着。不过,听说大七号的老鹞子不大‘论糊儿’,好折腾个人啥的,别的没事儿。你只要少说话,多长点儿眼生就好。再就是去了千万不能承认你是个强奸的,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吃亏。你就说你是流氓、伤害、抢劫,实在不行说个破门、诈骗什么的也行。”
“我记住了,我不是强奸的。”说完了我直想笑,老子本来就不是强奸的嘛。
正说着话,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梁所用钥匙指着我说:“胡四,收拾收拾铺盖,换号儿。”
“去几号?”我战战兢兢地问。
梁所一把拽出了我:“大七号。”
好嘛,果然是去给老鹞子当“徒弟”……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叫驴被惊醒了,支起脑袋茫然地看我,双眼暗淡无光,不看他偶尔眨动的眼皮,这人很像一具风干的僵尸。
隔壁老羊肉颤声吆喝道:“老强奸,多保重啊!”
邱美香看我的眼神有些迷乱:“老胡,去了要紧老实,千万别跟他们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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