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官胜仍然愤愤不平，仿佛以前的争执此刻就在眼前。

“当时我是气愤极了。说什么人人平等，所有的事情都不公平，所有的人都冤枉我。我太气愤了。蒋宇又骂我吃了他的核桃。这么多年来，我经常帮他敲核桃、剥核桃，吃他的核桃。又不是没有吃过他的核桃，为什么这次吃了他的几个核桃，他也要骂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气愤极了，失去了理智，失手敲死了蒋宇。我也不知道，就敲那么几下，也会把他给敲死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人的生命竟然这么脆弱。蒋宇死后，我很惊慌，也很害怕。第二天，冯致远却问我蒋宇去哪里了，我担心被他发现，不得不乘他不备杀死他。三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有兄弟，一直把他当作兄弟一样，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他。都怪他的鼻子太灵了，闻到血腥味，东嗅西嗅，还问我闻到没有，叫我帮找找，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死老鼠。我没有办法，只有把他也敲死了。”

赵诗华心想，说同样的一句话，做同样的一件事，只因场合不同，心境不同，其结果竟然是天壤之别。

此时，李官胜想起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的誓言，一心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和三个姐姐的手足之情，一贯把改变家庭命运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一直希望维持自己作为家人和族人的骄傲，从小到大连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却由于无法忍受的瞬间崩溃，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忍不住失声痛哭。

赵诗华能够体会到李官胜的痛苦和无奈。其实他也是很可怜的，刚过一个多月时间，原来像牛牯（公牛）那样强壮的一个人，现在却干瘦成这样。

李官胜哭得像一个受了父母委屈的孩子，这令赵诗华没有想到。这个哭得像孩子一样的后生仔竟会是个连杀三个同学的恶魔。是什么毁了这个正在失声痛哭的孩子和那三个再也无法哭泣的孩子？

赵诗华心里隐隐作痛，一次又一次撕了卷纸递给李官胜擦眼泪，自己也是眼泪汪汪的，为那三条无辜的生命，也为眼前这个有罪的人，更为他们四个人的父母。他们都是中老年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冯致远和蒋宇还是独生子女，他们的父母失去了惟一的孩子，也不知还有没有能力再生一个孩子。天下有什么东西能够抚慰他们失去风华正茂的儿子的伤痛？

“你知道吗？现在全国都在通缉你，全国的警察都在为你忙碌。青山省公安厅悬奖5万元通缉你，后来又增加到10万元，国家公安总署悬奖20万元通缉你。报纸、电视上都说，对于青山大学情人节发生的事件，你的父母先是感到深不可测的震惊，然后又表示强烈的怀疑，怀疑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后来觉得十分痛苦和悲伤。他们在村中抬不起头来，甚至不敢走出家门。他们说，不管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都希望你去自首，把事情说清楚。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还是去自首吧，不要再浪费国家的资源了，也好让你的父母安心。唉──”

赵诗华在电视上看见过李官胜的父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看起来要比自己老十几岁。

听着赵诗华说话和叹息，李官胜觉得心痛，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痛。

沉默了一会，他在泪眼朦胧中居然还挤出一丝苦笑，喃喃说道：“我远远地看过通缉令，知道自己被通缉了，但没想到我居然值这么多钱。不知道两笔钱能不能加起来？──如果可以加起来，就有30万元之多！我的父母辛辛苦苦一辈子，挣的钱加起来也不会超过10万元。而我，居然值30万元！”

赵诗华声音低沉地说：“我不知道你这一个多月是怎样过的。你看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瘦成什么样了？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通缉令上的那个人。如果你父母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们会多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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