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被拎出赵诗华家门口时,李官胜挣扎着侧过身,扭转头,极其困难地想给赵诗华跪下,但最终未能如愿。他极其真诚地对赵诗华说:“阿姨,吓着你了,对不起!打搅您了,对不起!这一个多月来,我今天终于吃了一餐饱的,谢谢你了,阿姨。对不起,阿姨。谢谢,阿姨。对不起,妈妈。……。”
在这么瞬息万变的激动场面里,大约除了李官胜自己,包括赵诗华和那些特警、武警战士在内,谁也没有注意到李官胜已把“阿姨”换成“妈妈”了。
这一句“妈妈”,应该不是指他的母亲吧?因为,他对母亲的称谓是“大婶”,从来没有叫过“妈妈”。
对赵诗华大海般的情怀、慈母般的爱心,李官胜感到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家的温暖,而这种温暖让他至死都无法忘记。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仁者无敌”吧?
执行任务的特警和武警战士不容他多说,就把他从赵诗华家拖了出去。
李官胜眼中充满的无限留恋。他是舍不得慈母般的赵诗华,还是舍不得那一去不返的自由?
看着李官胜真诚的面孔,听着他左一句右一句的“阿姨”、“对不起”、“谢谢”,赵诗华的眼睛湿润了。她习惯性地挥挥手,就像送别自己的学生。
大约是孔光明报案中有关于女老师被挟持的话语,警方并没有要求赵诗华一同前去协助调查,只是当场向她了解情况,做了一份简单的询问笔录,并要求她留下单位、姓名和联系电话,说是将来青山省警方可能会请她协助调查。他们还关心地询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又好心地要求记者不要打扰她。
目送犯罪嫌疑人李官胜以及警察、武警战士和记者的先后离去,赵诗华觉得浑身无力。她不由自主地靠在门口旁边的墙上,胸口隐隐作痛。
她想:“这是一个发生在情人节结束于愚人节的可怜的悲剧故事。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鉴之处,可悲之事亦有可鉴之处。对于这样的可怜可悲的故事,以后要不要跟同学们讲一讲呢?”又想:“但愿从此以后,不再有可怜之人,不再发生可悲之事,人人共享和谐幸福美好的生活。”
在警察和武警战士执行抓捕过程中,孔光明一看见担任警戒的警察放姜记者、华记者等人进入抓捕现场,就知道犯罪嫌疑人李官胜已被成功抓捕,他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平安落地了。
经过一番联想,孔光明点了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仰起头部,往上方吐了一个长长宽宽的烟圈。烟雾飘散之中,孔光明仿佛看见一套崭新的三房一厅(不是期望中的二房一厅)屹立在眼前,父母有他们单独的房间,盈盈也有她自己单独的房间,一家五口幸福地生活。
孔光明走来走去,但仍然站在白云市人民政府民生宿舍小区的院子里,这时就站在一棵高大挺拔的大王椰树下。
他早就停止了抽烟,也没有去跟其他相识的警察和记者打招呼,更没有到抓捕现场去看实况,他只是在院子里愣愣地站着,愣愣地站着,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桂花、玉兰花和榕树果依然发出缕缕的清香,刚才被惊醒的几只鸟儿早已安静下来。此时的白云市人民政府民生宿舍小区内,和风拂面,春意盎然。
看完热闹的住户们看见孔光明的样子,以为他没有见过世面,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全然不知道他正在为一笔从天而降的富贵而激动不安。
他忽然有拨打白云晚报社“你猜我猜大家猜”专栏热线电话的冲动。那些煽动热心读者参与破案的编辑们和接听热线电话的小姐们,以及中国白云环球时代调查有限责任公司的侦探们,他们大约谁也不会猜到,犯罪嫌疑人李官胜就在今天晚上就在白云市就在城中区落网,而且就是由他这样一个为了混口饭吃而冒着各种风险从事报料工作的下岗工人提供的主要线索,警方最终才侦破了这个轰动全国的大案。
警察拉响了警车上的警笛,从民生路往右,拐上建设大道,正在把犯罪嫌疑人李官胜送往他该去的地方。
警笛的声音高亢兴奋,充满了刺激和无奈。
在各式各样灯光的作用下,时光隧道星光闪闪,可谓月明星不稀。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只听见石英钟嘀嘀嘀嘀的响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道恍惚了多久,赵诗华才突然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管什么原因,最终的结果将会显示,自己与犯罪嫌疑人李官胜呆在一起达数个小时,而且还煮面条给他吃,却没有想方设法及时报警,不知道这会不会被认为是有意窝藏通缉犯。万一自己被判了刑,南山可怎么办?
一想起了南山,赵诗华突然条件反射地关上铁门,再扣上木门,踉踉跄跄地跑回卧室,拿起电话机话筒,拼命地拨打南山宿舍的电话号码。
白云市在月亮、人造星星、探照灯、城市景观灯的交叉作用下,流光溢彩,如梦如幻,仿佛是童话故事中的梦幻世界。
此时,愚人节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但是,明天将很快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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