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有很多种,高雅的有象玉楼春,荔香园,所谓“小轩数盈,位置雅澍,楠桌几椅,鼎彝杂列,夕阳将坠,座客常满,促膝品茗,乐正未艾”,只不过这样的高雅之处也只有北平城里才能找到,享受得起的,至少也是生活在社会中上阶层的有闲有钱人士,至于绝大多数,还是以兼营饭点的二荤铺式茶馆为主,类似于早点摊,除卖茶水外,还经营蜂糕,肉馒头,烂肉面之类的饭食,档次虽低了一些,但经济实惠,好吃不贵,非常适合一般市民的消费水准。至于比这种茶馆档次还要低一级的,那就要算是路边的野茶馆了。所谓的野茶馆称之为“馆”其实并不是很贴切,因为被称为馆,至少要有一间屋子,而常见的野茶馆往往是在路边几棵相邻的大树间用苫布搭起一个可以遮阳避日的大棚了事,故此叫做茶摊其实更恰当。
汤记老茶就是这样的一个野茶摊儿。
交道口是一个三岔路口,如果从山坡高处往下看,其形状类于是英文字母“Y”,三岔的方向分别朝向北平城,兴隆县,再就是雾灵山主山脉。在通向雾灵山的兴隆县两条支路所形成的夹角平地上长着几棵粗有一搂的大叶儿杨树,杨树之间有一块大约三四丈见方的空地,在空地上支着五六张方桌,方桌旁摆着几张条凳,方桌和条凳都是用当地最常见的槐木所制,很简陋,但也很实用,过往行路客人走得累了,可以停下来喝喝茶,歇歇腿儿,饿了的话可以买两个肉馒头垫垫肚子,时间富裕不急着赶路的话还可以要一碟瓜子或者花生慢慢磨牙。
茶摊儿的经营者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汤记老茶,丈夫自然是姓汤,这是一个非常和善的老头儿,不论什么时候看到都是乐呵呵的,人虽很瘦,但身子非常硬朗,挑着满满的两大桶茶水走五六里路,身上连汗珠也不冒一颗,不要看是乡下人,却是能言善道,很会聊天儿,不仅如此还会说书,兴致来了,摆开桌子,讲几段三国演义或水浒英雄,倒也是绘声绘色,招来茶客们的阵阵掌声。
日上三竿,艳阳高照,和平时一样,汤老头儿出摊卖茶,摊子摆出来还没多久,就已经有两三个赶脚的客人在桌旁坐下,水还没有烧开,汤老头儿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跟客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从昨天下午开始,各个路口都有警察设卡,而且查得特别严,我到宋庄去看三大爷回来,在黑石湾那儿被堵着了,足足耗了一袋烟的功夫才好不容易查完放行。老汤头儿,消息灵,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呵,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人说,昨天上午有人有青石峪被人绑票了,警察设卡,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老汤头儿不太确定地答道。
“绑票?青石峪?那里是赵家兄弟的地盘,该不会是他们两兄弟下的手吧?”
“呵,那谁说的准。”老汤头儿笑笑说道。
“......,这兄弟俩现在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听说上个月在猫儿沟那件案子也是他们做的,满满一车上好的杭州丝绸被他们一锅端,全都给拿走了,货东还挨了一刀,左胳膊差点就没有剁下来,手真狗狠呀。”
“喂,别胡说,那两兄弟最记仇,万一这话传到他们耳朵里,非得找你算账来。”
“呵,怕什么,这里不就咱俩还有老汤头吗?我不说,你不说,老汤头不说,赵家兄弟到哪儿知道去。老汤头儿,你说对不对?”
听着两个人的闲侃,老汤头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把话接过来。
“踏踏踏踏”,马蹄声急,一骑由远而近,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穿灰色双排扣西服,下穿青色长裤,脚上是一双黑帮高腰薄底快靴,脸如冠玉,目似朗星,眉宇间带着几分放浪不羁的洒脱。
正在聊天儿的两位茶客不谋而合地望着越来越近的一人一马,老汤头虽然不象他们两人那样明显,依旧低着头在烧水,但眼角余光却也紧紧盯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在这乡下农村,穿洋人衣服的人本就不多,穿洋人衣服还能穿得如此得体漂亮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不需靠近,便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不会是这周围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因为那种帅气洒脱的气质绝不是乡下土财主所能调教出来的。
这匹马的速度很快,从出现在人们视线中到来到茶摊边没超过半分钟,“吁!”,手勒丝缰,马背上的年轻人轻声喝止,跨下骏马前蹄离地,后腿站立,发出唏溜溜一声嘶鸣,然后四蹄落地,踏踏踏踏,向侧移动几步,这才站稳。
好俊的骑术!
正在烧水的老汤头儿心中暗自喝了声好。
让疾驰中的骏马在短短数秒钟内停下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最起码,他自认自已没有这种本领。
马上的年轻人目光四处扫了一遍,先是挂在树上‘汤记老茶’的幌子,然后落在添柴烧水的老汤头儿身上,注视片刻,随后片腿从马背跳落地面,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自然感。
老汤头儿心中又是一动,这个人身手如此敏捷,莫非是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