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是讲情调和品味的事情,尤其对胡全忠这种把弈棋视为修心养xìng手段的老人家更是如此,所以讲究也就特别的多,客厅是会客聊天儿的地方,对弈手谈,自是书房才够安静
所谓客随主便,胡全忠请我到后院书房,我自是不会拒绝,要知道,请初次上mén的客人到内宅,这本身就是一种友好的表示,拒绝的话反会被视为不懂礼貌。
胡家的宅院不算很大,但也绝不算小,其实,以胡家的财力,比这再大两三倍的宅子也买得起,不过胡忠全觉得这块地是旺家旺业的风水宝地,所以才一直住在这里,从没打算搬家。
老人家大多mí信,特别是做赌术这一行的人,对运气风水之类的事情更加在意,就象渔民吃鱼时从不翻转鱼身,因为忌讳‘翻’字,戏班子的人从不打纸伞,因为‘伞’‘散’读音相似,怕戏班散伙,大家没有饭辙之意,当然,谁都知道翻鱼和翻船,打伞和散伙儿完全没有关系,但人们的心理就是这样,没什么可笑的。
胡全忠的书房布置的非常雅致,东西不是很多,无非是一张书桌,两把木椅,书架盆景等物而已,屋内墨香淡然,显示出这间书屋并非仅是摆设,而是常有人在这里泼墨练字绘画,墙上挂着数副山水字画,笔力沉稳雄健,气势磅礴,应是出于一人之
老爷要和客人对弈手谈,早有仆人把棋具备好,另燃着一壶香料,清烟袅袅,沁人心脾。
“呵呵,小朋友,请。”
胡全忠笑笑,在棋盘旁坐下,我也在他对面坐下。
初次对弈,胡个忠是前辈长者,而且是主人,自然是上手,而我是晚辈,所以执黑先行。其时,国内围棋水平不高,所谓国手受日本二流棋手二子尚难取胜,受此冲击,国内围棋的下法也出现变革,以前的座子制,也就是下棋之前先在棋盘对角星位各部同sè棋子的方式取消,且白先黑后的次序改为黑先白后,所以这盘棋我们也没有摆座子,而是从空枰开始。
我以日本棋手擅长的小目布局开局,而胡全忠应以对抗的是传统的星位开局,老人家的棋风非常火爆,能冲则冲,能断就断,典型的战斗风格,而且对于角部定式局部作战很有研究,让人很难应付,而且思路敏捷,算路jīng准,出手迅,只看棋局不看棋手,真的很难相信这会是一位古稀老者所能做到的
开局不过三四十手,我的一个大角便被对方侵入,一块棋被一分为二,遭受严厉的攻击,形势非常危险。
虽然这盘棋只是为了陪老人家解闷儿,输赢都无所谓,但一旦人在局中,那种不甘坐以待毙的争雄好胜之心自然而然便显见了出来,眼见继续在这个角上纠缠下去只会越陷越深,凑着对方的攻击节奏,把对方的弱点补住,如此一来,自已安全是安全了,但大局已定,再无争胜的可能,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管两团孤子的死活,脱先挂角,抢占大棋,放手看对方怎么个攻击法。
对于我这种放着明显弱棋不补的舍命战法胡全忠显然是没有料到,震惊之余有点火气上涌——这就是围棋的神奇之处,棋手的喜怒哀乐都能够体现在棋局之上,当对手走出无理之招的时候,心中自然而然就会升出一种要惩罚对方对自已的攻击力量无视的冲动。
胡全忠破眼强攻,马上对我的两块弱棋展开急风暴雨般的攻击,把我攻得是手忙脚1uan,难以招架,最终的结果,以付出一条小龙的代价跑出了另外一条龙。
然而,围棋的深奥之处又一次显现了出来——如果他不强攻,那么我的两块弱棋都不敢随便出动,因为会怕另一条龙会受的缠绕攻击,但现在,一块棋死了,也就等于甩下了一个包袱,再走另一块弱棋的时候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反之对方,吃住一块棋尽管实地大涨,但一是失去了进攻目标,没了明确的行棋方向,二是百足之虫,虽死不僵,那几个子虽然活不出来,但气却很长,一旦黑棋外边变强,就可能强行分断对杀,复杂之极,白棋很难说就一定封得住,尽管现在还不成立,可终究是一块不得不防的心病,所以全局的形势尽管白方实地占优,但从全局看来,黑棋竟然意外的不坏。
胡全忠轻轻地摇了摇头,眉mao皱了皱,他对这样的结果也没有想到,明明自已大优的局面,怎么吃掉一块棋后优势反而不明显了?
不过纳闷儿归纳闷儿,围棋是手谈,就算对局时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得等棋局结束后再去慢慢探讨。
形势既然不见得有利,那么就得继续去拼!
受另一角上难言成功的战斗影响,胡全忠对我脱先挂角的棋子动了最猛烈的攻击,他要在这里确立决定xìng的胜势。
白棋泰山压顶般的攻势,根本容不得我有半点懈怠放松的余地,最强的攻击必然招至最强的反击,这种情形就象用斧子劈石头,不是石头被劈成两半,就是斧子被崩个缺口。
再冲之后跨断——只求自保的话会被封锁在边路,使白棋中腹突然围出一块大空,所以,与其委屈求全,不如放手一搏,黑子被分为两块固然危险,但白棋同样也是弱棋两块,战斗的结果取决于双方的计算力,至少,我不应该有怕的理由。
到这强硬的一手,胡全忠脸sè突然变了,这不是因为对方走出自已意外之招的表情——刚才脱先的一招应该比这一步棋更加意外,也更显无理,但他的表情也只是微微一愣,全不似这般明显。
和遗山是什么关系?”他不再看棋,抬起头来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