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个文官眼见太子朱标退却,面面相觑之下,也默默退回了队列中。{第 一 小 说 .}剩下的一个七品文官没有退却,依旧跪倒在地,奏道:“微臣巡城御史周观政有本上奏。”
朱元璋冷冷问道:“可是为这帮国子监的士子求情?”
周观政眼见朱元璋一脸杀气,还是点了点头。
朱元璋朝大殿门口挥了挥手,朗声说道:“锦衣卫何在?将他拉出去给我廷杖二十。”
大殿门口驻守的锦衣卫闻言领命,疾步走进两个来,一人伸手抄住周观政一边肋下,就要将他拖拽出殿。
周观政面色惨然,却依旧抗声说道:“陛下,微臣领受二十廷杖之后,未必还能留得性命,请容微臣将话说完再打不迟。”
朱元璋面色阴沉的说道:“好,朕就让你说。”
两个锦衣卫听得朱元璋发令,便即暂时松开了周观政。
周观政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大明律中并未有这么一条,官员接受宴请就要斩立决。陛下这么不经刑部询问便即断人生死,于国法不合。”说完话,转身朝殿外走去。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文官服饰的青年,闪出文官队列中,跪倒在地,正是户科给事中卓敬。
卓敬沉声说道:“李轩亭,赵汝南等一众国子监学生,竟在查勘水灾之际接受宴请,诚为可恨可恶,但古之卫国商鞅在秦国变法,立意便是明正典刑,以法治国。陛下不经刑部询问,一言断人生死,此举大为不妥。”原来这卓敬颖悟过人,读书十行俱下,乃是去年新科进士。
朱权听得这卓敬口出“以法治国”四字,心中不由得一动,双目凝视对面的卓敬,心中思索道:以法治国,按规矩办事,这即便在后世数百年后的现代文明社会,也是所有国家所追求的目标,这个小子能口出此言,看来倒还不是一个腐儒,远非方孝孺,黄子澄可比。
朱元璋大怒,喝道:“还有想吃廷杖的么?”
他这般冲冲大怒,不但没有震住群臣,倒又惹出几个唱反调的来了,户部尚书王靖,户部侍郎郭任、卢迥,工部尚书赵衡,兵部侍郎齐泰。东宫伴读黄子澄,翰林院编修方孝孺,心中对卓敬所说以法治国四字,也是大为赞同,再加上一干王靖,赵衡的门生,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太子朱标眼曾给自己授课的老师,目下教育儿子朱允炆的方孝孺,自己甚为看重的黄子澄也忤逆朱元璋,顾不得心中对这个父皇的畏惧,也便即跪倒在地,说道:“父皇此举用刑过重,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将这一干国子监学生重重责罚便是。”
朱标生性宽厚,在文武百官中极得人心,他这一跪,就连朱权身后的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蓝玉这一干将帅也都跪倒在地,恳请朱元璋饶了这一干士子的性命。
朝中一些惧怕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见风使舵之辈,眼见太子跪倒,也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出言附和。
此时奉天殿中参与朝议之人,也就剩下了燕王朱棣,宁王朱权,鹤立鸡群。他们眼见此情此景,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一沉。
这两个王爷纵是足智多谋,但此情此景之下,也立时感到了自己二人虽是贵为亲王,但在这庙堂之上影响文臣武将的势力,比之太子朱标的雄厚,自己的孤掌难鸣之处。
朱权斜睨了朱棣一言,暗自忖道:朱老四只怕也想跪下佯装忠于太子,只是已然给老头子狠狠收拾过一番,不敢再耍滑头了。反正我也看你的风向行事,你跪我就跪,你扛着,我也扛着,反正总有你这么个四哥在前面当下挡箭牌。想到这里,面上忍不住微微一热,忖道:这些酸儒,倒还比我这个经历千军万马厮杀之人胆子大了,难道真如徐瑛所说,我是越发变油滑了不成?
朱元璋气极而笑,手指满朝跪倒在地的满朝文武,怒道:“好啊,以法治国,自今日起,咱们大明朝的律法中,朕就亲自加上一条,为官者敢于收礼吃喝的,统统斩立决。”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朱棣和朱权,手指朱棣说道:“棣儿,你是怎么一个说法?”
朱棣方才不敢跪倒附和太子朱标,心中已然在打着腹稿,闻言朗声说道:“儿臣觉得这治理贪墨赃官,犹如给人治病一般。一个人身体强健之时患有小病,若是不善加诊治,等到病入膏肓之时,只怕就是连扁鹊,华佗那等“治国名臣”也是爱莫能助了。三国时期治国能臣诸葛亮曾言道:治乱世,用重典。以儿臣看来,须得在诸葛丞相之言上再进一步,惩治贪官,不妨就从细微处着手,以这些国子监学生的死,告诫天下官员。”
朱元璋闻言大为欣慰,点了点头,坐回龙椅之中,冷冷说道:“朕自取天下后,恢复科举应试,为国选拔栋梁之才。昔日不是有人曾对这科举有一句话么。叫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李轩亭,赵汝南等一众国子监学生尽皆是贫寒士子出身,昨日还是田舍郎,今日一登天子堂,还没有授以实职,就学会了接受宴请。再当个几年官,岂非就要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了?”说到这里,手指户科给事中卓敬,沉声说道:“卓敬,昔日朕曾听刘伯温讲过这扁鹊的故事,你给大家讲讲。”
朱权方才听朱棣说到古代名医扁鹊,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以前语文课本上曾经见到的一则文言文故事,可惜自己对这故事背不下来,只得躬身出列奏道:“不如就请卓敬讲讲《扁鹊见蔡桓公》这则故事吧。我们这些武将都是些大老粗,麻烦卓先生讲得明白些才好,不要一直之乎者也的。”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忖道:老爷子,反正迟早我也要被你拉出来,和朱老四一般的“背黑锅”,不如自觉点附和两句,就当是已经出过力了。
蓝玉听得朱权此言,心中暗笑道:若是论这毛笔字么,只怕我这老粗都比你强些,只是这什么鸟《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我可就没听过了,不知道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朱棣斜睨了身侧的朱权一言,心中没好气的忖道:这小子,听我以治病比喻惩贪,就冒出个《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当真就是个顺杆儿爬的猴子。
朱元璋方才眼见卓敬口出“以法治国”四字,心中虽是气恼他的忤逆,但也有两分欣赏他的见识,听得朱权此言,忖道:权儿这小子似乎也有点鬼灵精。想到这里,手指卓敬说道:“好,卓敬,你站起身来,讲讲这则故事来听听。”
卓敬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扁鹊见蔡桓公》节选自《韩非子?喻老》。韩非,战国末期韩国的公子,研究刑名法术,是当时的法家名士。他这则故事说的是扁鹊进见蔡桓公,站着看了蔡桓公一会儿,说道:您的皮肤纹理间有点小病,不医治恐怕要加重。桓侯说:我没有病。扁鹊离开后,桓侯对左右的人说:医生喜欢给没病的人治病,把这治好病作为自己的功劳。过了十天,扁鹊又进见,对桓侯说:您的病已到了肌肉里,再不医治,将会更加严重。恒侯没有回答不理睬扁鹊。扁鹊只好走了,桓侯又很不高兴。过了十天,扁鹊又进见,对桓侯说:您的病已到了肠胃,再不医治,将会更加严重。桓侯还是没有回答,不理睬扁鹊。扁鹊又只走了,桓侯又很不高兴。过了十天,扁鹊进见远远地看了桓侯一眼,转身就跑。桓侯特意派人去问他为什么跑,扁鹊说:皮肤纹理间的病,热水焐,药剂敷,可以达到、治好;肌肉里的病,针灸,可以达到、治好,肠胃里的病,火剂汤药,可以达到、治好;骨髓里的病,那是司命神管的,医生没办法了。桓侯的现在到了骨髓,我因此不再说话了。过了五天,桓侯浑身疼痛,派人去寻找扁鹊,扁鹊已逃到秦国去了。桓侯就死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不自禁的转头看了看朱权,忖道:权儿这个故事对付这些个文官倒是最为合适。想到这里,手指卓敬怒道:“这个故事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且说来听听。”
卓敬虽是自幼身受儒家熏陶的士子,但生性耿直,也不屑于说谎,只得坦率说道:“这则典故的本意,是用它来比喻说明老子“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的道理。”
朱元璋手指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一班文臣,怒道:“这个道理不适合治理国家,不适合惩治贪墨么?当官的去查勘水灾,吃了,喝了,拿了就杀不得?”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听到此时,背上也是冷汗津津而下,说不出话来。
朱权眼见这帮子文官哑口无言,心中极是愉悦,手指朱权说道:“权儿,你对杀这些个乱吃,乱喝,乱拿的家伙,有什么看法?”
朱权心中苦笑忖道:我能有什么看法?还不得乖乖给您攥在手里当枪使。可惜历史上有名的大贪官,明朝的严嵩,只怕他爷爷还没生出来。清朝的大贪官和珅,祖宗十八代也还不知道在哪里,只有举举宋朝的例子了。想到这里,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一番做作之举,惹得身侧生性沉稳的燕王朱棣,也忍不住寒毛倒竖,直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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