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目光扫视了当今北元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几个显赫人物,突然冷冷说道:“牢骚发得再多那也是与事无补。 今日找你们来,乃是有一个人想让你们见见。”说罢朝身边的一个卫士吩咐了几句。
脱因帖木儿和哈剌章闻言不由得都是面露奇色,不明所以。
不一会儿后,只见帐帘掀动间,方才离开的卫士带着一个身穿羊皮袍子,头发花白,年岁约莫在五十余岁左右,容貌略显枯槁的老者走进帐来。那老者进来大帐之后,跪倒在地朝蛮子叩头作礼。
脱因帖木儿,哈剌章眼见这进帐之人分明是个汉人,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要知他几人都是北元朝廷手握军权的能臣,此时正值商量如何对付明朝朱元璋之际,眼见太尉蛮子居然将一个汉人的糟老头子唤到此处,都不知道太尉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蛮子挥了挥手,示意那汉人老者站起身后,说道:“他的名字叫做吕嘉螟,乃是跟随我多年的仆人,也曾经读过些书。”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哈剌章和脱因帖木儿,面露微笑的对吕嘉螟说道:“将你昨日和我说过的话和再说一次。”
吕嘉螟转头看了看蛮子等众人,以汉话问道:“各位大人是否还在因当今圣上沉迷于女色,不思朝政为忧?”
蛮子,脱因帖木儿,哈剌章昔日都曾在元朝大都久居,也能听得懂汉话。哈剌章素来不喜汉人,闻言微微不悦,冷冷说道:“难道你还有什么法子不成么?”
脱因帖木儿闻言心中也是不喜,暗自想道:皇上的那些个荒唐事儿,实在是有损朝廷体面,不知太尉大人将此等情形告诉这么个奴才做什么?
吕嘉螟缓缓说道:“目下辽东纳哈楚所部已然投降明朝朱元璋,若是明军和纳哈楚打得个惨胜,可能还会休养生息数年后再来北伐。可冯胜大军元气未损已然逼降纳哈楚,以小人所见,明年朱元璋的明军势必大举来犯。”
哈剌章皱起眉头问道:“难道今年之内朱元璋就不会来打咱们了么?”
“断然不会。此时已然是六月间,草木复苏,战马脚力渐强。此处距离明朝最近大肆修建的坚城大宁足足有数百里地。其间多有荒漠戈壁,水源匮乏之处。明军若是来袭,也得全是骑兵,无法携带火炮等利器。朱元璋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挑这个骑兵战力最强的季节来犯?”吕嘉螟沉声说道。
哈剌章和脱因帖木儿听得他言之有理,也忍不住微微颔首。
蛮子缓缓说道:“以你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吕嘉螟抬起头来看了看蛮子,答道:“以小人看来,几位大人须得让当今圣上尽早参加围猎,以激励三军将士的士气,让士卒们看看大汗并非如传闻中的只喜欢歌舞。”
脱因帖木儿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伸手摸着短须丛生的下巴,眯起眼来看了看眼前这个吕嘉螟,没有说话。心中暗暗想到:太尉大人身边的一个奴才,能看到这一点,倒也难能可贵。原来围猎是古代蒙古族的主要狩猎方式,同时也是可汗、大将们练兵的好方法。大型狩猎,往往要在方圆几十华里建立大的包围圈,由首领按照事先的安排对野兽进行大规模的围猎。在这当中,每个参与者都各施其职,整体配合非常严密,俨然一场有组织、有秩序的游戏,又像一场事先安排好的军事演习。所以打大围历来就为北方各游牧部族的酋长所喜欢。当年蒙古大汗狩猎多达几万人,历时数月,其气势甚是宏大,此时的猎队也就是军队。到了晚上,士兵们用篝火把包围圈的轮廓显示出来,设四、五层岗哨把守。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将野兽挤压在中心,包围圈越来越小,密度也越来越大,野兽都恐慌甚至疯狂起来,互相扑食,自相残杀。大汗总是身先士卒,亲赴最困难的地方,像打仗一样详细部署。所以这种狩猎实际上就是一种练兵。蒙古骑士吃苦耐劳、骁勇善战,是与这种大型的狩猎活动分不开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种狩猎方式也是古代蒙古人的练兵一绝!
哈剌章内心自然深深赞同吕嘉螟的话,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数年之间,我和太尉大人屡次恳请陛下参加围猎,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不能出行加以推脱。陛下被佞臣所惑,只怕提起围猎之事就又要说身子不舒服了。我等身为臣下的,又能奈何?”
吕嘉螟闻言微笑摇头,沉声说道:“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此等事情也需要讲究一个手段才行。”
蛮子轻轻咳嗽一声后问道:“以你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敢问目下圣上最为宠爱的是哪位妃子?”吕嘉螟看了看哈剌章后问道。
脱因帖木儿闻言心中微微不耐,冷冷说道:“目下陛下最为宠爱的妃子自然就是淑妃。你有什么话就爽爽快快的说出来。”
吕嘉螟转头看了看蛮子,突然微笑道:“素闻这位被陛下宠爱的淑妃容貌极美,亦且颇晓事理,太尉大人何不找个机会,向她陈明今日朝廷危如悬卵的形势,让她劝解陛下参加围猎,振作军心士气,将心思多多放在军国大事上。不是比几位大人犯颜直谏要好得多么?”
脱因帖木儿和哈剌章闻言不由得双眼一亮,转头对蛮子同声说道:“太尉大人,下官等也觉得此举可行。”
蛮子微微颔首,心中却是暗暗叹气忖道:想我等蒙古骑兵扫灭众国,横行天下。不料今日军国大事倒要依赖一个妇人女子向陛下建议。想到这里,内心中不自觉的涌起一阵悲哀。
脱因帖木儿听了这吕嘉螟的计策后大为赞同,念及振兴元朝重返中原的平生之愿,突然问道:“目下我等虽有大军二十万,陛下却依旧不思进取,不愿反攻中原,你可有什么良策?”
吕嘉螟闻言皱起眉头来说道:“小人心中思虑已久,有些谋划,只是怕几位大人听了之后会大大生气。”
蛮子鼻中微微哼了一声说道:“两位大人乃是位高权重之人,岂能没有这点肚量?只要能重新振兴我大元,言语间冒犯又有什么?”他素来知晓两个属下骨子里绝不会喜欢汉人,今日也是故意让吕嘉螟提出说服北元皇帝参加围猎的计策,折服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让他们合计决定日后如何振作元朝的大计,是以有此一说,言语间用了一个小小的激将之法,免得脱因帖木儿和哈剌章等下听得什么令其不快的言语后当场发作。
脱因帖木儿听蛮子如此说,忍不住笑道:“只要能让陛下振作起来,你就是有什么言语冒犯之处,我等也恕你无罪。”
吕嘉螟听得蛮子如此说稍微放下心来,沉吟片刻后沉声说道:“各位大人可曾想过,为何自元世祖陛下入主中原后,自他以下的各位皇帝都不太管朝政么?”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接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历代元朝的皇帝陛下,入主中原之后,不知不觉中已然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渐渐失去了草原上勇猛善战的生活方式,弄得和昔日南宋历代的昏君皇帝一般,只喜享乐。”
脱因帖木儿和哈剌章听得他公然非议昔日的元朝皇帝,忍不住心中大大不快,只是碍于方才所作的承诺,再加之心中明白这南蛮子说的话颇有些道理,也只有强自忍耐,默然不语。
吕嘉螟眼见他们没有发火,胆气略壮后沉声接道:“即便是再强悍的狼群,进入羊圈之后和羊生活日久,也会沾染上羊的习性。其实以小人在草原上生活这许多年的经验来看,狼群无疑是这草原上最富有智慧、军事才能和顽强不屈的性格的动物群体。就以各位大人狩猎敖高瑙的配合方式,不就和狼群狩猎一般么?原来蒙古人因为狩猎动物的不同,也分为了数种。蒙古人称公黄羊为敖高瑙,称母黄羊为西日嘎勃,称黄羊羔为英金嘎。打黄羊围,是一种赛人、赛马和赛狗的绝妙游戏。因为黄羊跑得比较快,所以在围猎时选择的都是宝马良驹,技巧难度也较大。”
海兰达不怎么通晓汉语,但也能依稀听出这吕嘉螟似乎说什么自己部族猎取黄羊和狼群狩猎什么的玩意儿,不由得脸色一沉,朝自己的上司脱因帖木儿问道:“大人,他说什么来着?”
脱因帖木儿皱着眉头以蒙古话复述了一遍后,只见海兰达面上显出冲冲大怒的神色,伸手指着吕嘉螟怒骂道:“你竟敢将我等祖先自古流传下来,尊贵神圣的狩猎仪式比作狼群这般畜生?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伸手就要去拔刀。
原来豺狼是本性狡猾且凶残的动物,草原上生活的牧民最怕它来糟蹋自己的畜群,人们积累了丰富猎狼的经验,通过一些巧妙的方法既为草原除了害,又保护了自己的畜群。故此各部族的牧民无不将狼群视作不共戴天之仇的死敌。
“够了,海兰达,你且退出帐去。”太尉蛮子面色一沉下,对海兰达疾言厉色的斥责道。
海兰达性子素来强项,否则也不会在昔日自愿领兵数千前去辽东蹈险,援助纳哈楚以抗明朝大军,听得蛮子的斥责后,厉声说道:“我等蒙古好汉,素来将箭术超群的骑士称为草原雄鹰,岂有将豺狼比喻自己族人的?末将万万不能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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