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爵位?啥子争爵?”
安国公,不,皇父睿皇帝已死,他回复了在老家的称呼慕老头。
要不说当时老太后会选人呢。
慕老头诧异极了,张大嘴巴,看了看云薇,意思他没有听错?耳朵还好使?
云薇轻声提醒,“您同安国公是族兄的,在当下很少有过继外孙承宗,宁可在远亲族人中选。”
“不过。”云薇实时的转折,“父亲,皇上既是已经追封皇父,又上尊号为睿,安国公这个爵位怕是要收回的。”
“不会收回安国公爵位,皇父已死,安国公需要继承人,需要嗣子,否则没人供奉安国公。”云默认真解释。
“可是,皇父本就该享受皇家供奉,纵然是嗣子,不会再保留安国公的爵位了,没了爵位后,安国公的外孙没心思去做嗣子。”
云薇觉得皇上小心眼的很,存在报复心理。
他不会让慕老头一边有嗣子继爵,又让他有亲儿子孝顺的。
慕老头有点为自己心疼,实话太伤人。
外孙只看重爵位。
云默摇头道:“爵位肯定会有,皇上不在意继续养着安国公一脉。
安国公是被大皇子母族逼得自戕,皇上厚待安国公嗣子,太后娘娘也能早日消气。
等大皇子凯旋后,册太子时,太后娘娘继续支持大皇子。”
云戎突然开口,“凯旋?爹啊,我觉得大殿下出征不会太顺利,您看看,这还没出征,一波又一波的麻烦。”
“话不能这么说,大皇子有统兵之权。
倘若出征前一切顺利的话,他心态平稳,有皇上提前为他准备,应该不会遭遇太大的麻烦。”
云默喝了一口酒,忧色一闪而逝,“怕就怕大皇子太想证明自己了,太想赢,反而会出错。
不过,大皇子太顺利了,被云薇忽悠去做县令的董兄要哭昏在汉中了啊。”
云默还是赞同早日一统江山,彻底安定下去后,战事就少了,或是集中力量繁荣经济,或是集中力量征伐北蛮。
天穆王朝四周都有邻国,除了一些小国外,北蛮同南蛮,还有来自海上的威胁并不少。
这些事都要一样样解决掉。
云戎眸子转了转,偷笑道:“不顺才好,等靖王去救援大皇子,爹准我也跟去吧。”
“这事你不用问我,薇薇同意你就可以去。”
“二妹,来吃菜,我知你最喜欢红烧肉。”
云戎立刻殷勤给云薇夹菜,虽然他对红色产生了色差障碍,有点色盲的感觉,可他真的不晕血了。
再封闭嗅觉,他完全可以面对鲜血。
云薇只说了一句。
“还不能够,大哥别着急,川蜀只是小场面,以后征伐北蛮才是大战,大哥难道不想彻底治好隐疾,封狼居胥吗?能打赢蛮夷,说出犯我天穆者,虽远必诛,这才是名将的最上限。
能同史书上任何名将放在一起比较,大哥,那才是您应该的归宿。”
云戎满脸通红,是的,没错,激动的。
名将上限是对外战争,从来不是对着同样皮肤,同样发色的中原人开战。
云默也是击节赞叹,“说得好,虽远必诛!这句话说得大好。
薇薇有此决心,我……我不作出一番事业,不配做你先生,也不配为你父了。”
云薇垂眸,在外人眼里是有点害羞了。
其实她在寻找卷毛,这么装逼的一句话,卷毛没塞进云默脑子里去?
桌子底下的卷毛的尾巴来回甩了两下,汪了一声。
还没到云戎装逼的桥段啊。
“战国时七互相国征伐,名将辈出,可互相征伐的将军们在史书上的评价始终弱于卫霍。”
云默拍着云戎的肩膀,鼓励道:“为父不会阻止你出征,但是你征伐对象只能是蛮夷。
为皇上,不,是为中原百姓掠夺大量的土地同资源,开疆拓土,封狼居胥才是真英雄!”
“嗯,嗯,嗯。”
云戎连连点头,再不提随靖王出征的事了。
云默眉梢扬起,同云薇彼此交换了一个神色,彼此心领神会。
等皇上发动对外战争时,起码还要三五年呢。
三五年后,云戎更成熟,云默更放心。
他不会去阻止云戎实现自己的梦想,却也是做父亲的人,自然担心儿子安危。
“父亲,你别喝醉了,明日还要去给祭奠皇父。”
“哦。”
慕老头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此时已经半醉半醒,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略显傻也略显呆滞。
“父亲不必伤心,安国公死得其所,一身傲骨,他死了比活着要好,不仅死后极致哀荣,生前在他身上的诸多非议也会烟消云散。“
“……”
慕老头是该夸儿子呢,还是该脱鞋揍儿子一顿?
云薇垂头摸着卷毛的狗头,忍着笑实在是太辛苦了。
不过补刀的机会不能放过,“爹多给他写几篇祭文,您可以邀一些读书人一起去祭奠安国公。”
云默郑重其事点头赞同,背起木讷慕老头。
“以后儿子给您请封,咱不羡慕安国公,我知你同他其实很熟悉,平时少不了一起说话,他走了,儿子多抽出点时间陪您。
不会让您孤单的。”
穆老头当然只能原谅云默,不由得老泪纵横,趴在儿子宽阔的肩膀上,他觉得自己死的值得!
虽然云默不肯姓慕,儿子就是儿子,不是姓氏能改变的。
“不羡,我觉得你能做皇帝……”
穆老头显然喝得很多,倒在床榻上,一头扎进松软的枕头中,吐字不清说道:
“我不甘心,你同大孙子都要继续为穆家卖命……我卖了半辈子了,我儿子同孙子难不成也亏欠穆老二……不公平!”
云默为他拖鞋脱衣,摇了摇头,“不是谁都能当上皇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父亲,皇上没您想得容易,他是最适合的人,不大会领兵,会用人就可以了。
况且他运气是真的好,老天爷的亲儿子,看似粗旷无耻,可有很多聪明人都欣赏他,愿意帮他。
金太傅他们以前可都是杨公的臣子,却曾经暗暗投靠他。”
“呼呼呼。”
慕老头呼噜声大作,他已经完全睡死过去。
云默再次摇摇头,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出门去。
慕老头眼睛撩开一道缝隙,嘟囔一句:
“我当然知道穆老二不是善茬!我不甘心把你们性命归穆老二掌。
我儿子才华能力都不缺,运气也很好,为何不能——纵然做不成皇帝,我也要不羡再不受人摆布,戏文里常说的,人臣巅峰,可辖制帝王。”
卷毛同云薇意识交流,汪汪汪。
云薇笑着摇头,慕老头野心还挺大的。
卷毛:其实书中云默能成事,也有安国公的帮忙。
云默不完全拼爹,可安国公同老太后的存在,的确给了云默不少的优势。
皇宫中,皇上醉了,被他叫进宫的安南伯等陪酒的人也喝醉了,唯一还维持清醒的人只有诚国公。
他眼见着皇上放浪形骸,胡吹一阵,搂着安南伯的脖子吹嘘他抱过的女人都是极品。
安南伯一辈子都摸不到优秀女子的脚丫子。
诚国公嘴角抽了抽,此时不是皇上,是曾经的小流氓穆北玄。
“二哥……”
皇上踹开安南伯,摇摇晃晃走到诚国公身边,身体一软靠在诚国公肩膀上,喷着炙热又满是酒气的气息,大咧咧说道:“二哥说,我是不是比老大强?
你曾说我一事无成,只能靠着老大,没有一技傍身,打仗领兵都不太行,可我做了天子。”
皇上一脚踩在酒桌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指着诚国公,说道:
“天下是我的,美人也是我的,杨家女公子——呵呵,是我的妃子,曾经大哥爱慕过的谭家姑娘给我生了儿子!
数以万计的百姓尊我为主,百万雄兵归我趋使,天下人才尽归我掌握,二哥,我比大哥强,是不是?
他只留给我一个山寨同一个机会,我却给老穆家打下了万里江山!”
诚国公点头道:“他不如你!”
皇上咧开大嘴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人在喝醉后,最是感情丰沛,皇上如同杨妃所料,他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
他看似霸气无双,精神上一直绷得很紧,今日安国公假死去找亲儿子后,皇上很难受。
“养儿子好难啊。”
皇上流泪道:“阿阳怎就不是我亲生……倘若阿阳是我儿子,我现在好过太多了,再不用犯愁。”
这些话,皇上清醒时绝不会说出口。
大皇子让他有点失望,但亲生的总要比养子强。
“皇上,您喝醉了。”
诚国公连忙按住皇上,警觉的目光扫过四周。
安南伯等人已经醉倒,呼噜声响亮。
郭太监等奴才又都在外,他不用担心旁人听了去。
”没醉,朕没醉,你不让朕说,还是惦记着高庸王,朕知道你不甘心,想拥立高庸王。”
“不是。”
诚国公不管皇上是装醉试探,还是酒后吐真言,他不会承认。
“陛下,高庸王只能为王,留他一脉荣华富贵,我已对得起老大知遇之恩,老大在世,做得没皇上好。
他比杨公还要纯粹,无法似您打下万里江山。”
皇上又笑了。
“这话朕爱听,不过朕很难相信你呀,朕都封你独女为宁县主了。
二哥一直很聪明,怎就不明白朕的心意?”
诚国公抿了抿嘴角,垂眸说:“我还是高庸王的姨夫。”
皇上倒在软塌上,手臂撑着脑袋,自有几分潇洒随意。
若不考虑相貌,诚国公觉得皇上此时那身气质同穆阳倒是有几分相似。
“朕给你个机会,把宁县主嫁给旁人,哪家都成,别嫁高庸王。”
“皇上……”
“啊,朕累了,要去睡了。”
皇上抄起酒杯砸向房门,当一声巨响,郭太监连忙带人冲了进来,皇上懒洋洋说道,“抬朕回寝宫。”
“遵旨。”
郭太监让侍卫散开,指挥着小太监上前抬起软塌。
八个小太监抬着有点沉,便又叫来八人。
皇上在软塌上哼着小调,渐渐睡熟了。
诚国公捏着酒杯,面色晦暗莫名,这是诚国公府彻底同高庸王解绑的最后机会了。
不是今日过多的波折,大皇子着实辜负皇上厚望,皇上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留给诚国公。
倘若大皇子有穆阳的实力,皇上不会在意高庸王,还有一切不稳定的人。
哪怕皇上带着疼爱亲儿子的眼光看待两人,不得不承认大皇子不如穆阳。
皇上只能自己帮大皇子清除掉不安分,且威胁皇位的人。
高庸王,闽王,杨妃,不安分的朝臣,野心勃勃的西凉等等……甚至是靖王!
诚国公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
漆黑的夜色中,他没有坐马车,一人在寂静空荡的大街上徒步走回公爵府。
巡逻的卫士见到诚国公也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了道路。
翌日,回来后在书房枯坐一夜的诚国公只是把宁县主叫来,直接说道:”过几日宫中开设女学,你也去吧。”
“爹,我……我不想拜云薇当老师。”
宁县主对着手指,“我还比她大两岁呢,平常都是一起玩的人,突然间她高了一辈,我不适应,老师更是叫不出口。”
“糊涂,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上课时你可称她为师,平时你们也是至交好友。”
“可是……”
“没有可是!闺女你要记得,你是我亲生女儿。
我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你好,你这脑子整日装得都是稻草,是该有个明白人好好教你了。”
诚国公一锤定音,神色极是严肃,宁县主被吓住了,不由得站直了身体,轻声问道:“爹是不同意我嫁给表哥吗?”
诚国公一时无言,认真回道:“我不仅有你一个女儿,还有你哥哥,以及依附于我的亲族,你能劝动高庸王——罢了,他不会听你的。”
宁县主眼圈红了,呜咽道:“那我嫁给谁能保住咱们家?保住父亲的荣华富贵?您直说就是,我……我嫁过去,偿还父母的养育之恩。”
诚国公面色一瞬褪去大半的血色,食指点着宁县主,胸口似塞满了石头,沉闷至极,颓然道:“我有一点理解皇上了,儿女,儿女都是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