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兮是在叶芳仪成婚那日才知道她嫁给了左千牛卫中郎将。
而白世成则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长安,听说是去了许州。
彼时苏兮正坐在西市的香烛铺子里,对面则是一个衣着奇特的女郎,一头黑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一下,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桌前。
“照你这么说,这位叶娘子倒是很像我们那边的人。”
说话的女郎名叫楼之遥,苏兮和她是在天授二年遇见,当时的楼之遥正一脸傻乎乎地看着门外的长安,看样子不大明白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后来苏兮才知道,她还真的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长安,而出现的原因,便是那一道门。
“应当是有些像的吧,不过大唐的女子也不乏这样的,爱恨都十分分明。”
苏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楼之遥突然身子一歪侧躺在锦垫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女的。
“唉,如今的大唐可不如女皇那时,好怀念那时的大唐,连我这样一个奇怪着装的人出现,大家竟然就只是多看了几眼,闲闲讨论了几句,就完了。”
她家祖上就是开香烛店的,听说打清朝那会儿就一直开着,不小,但也不会更大。
楼之遥毕业之后就继承了这家香烛铺子,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人来,但生意还是不错。
苏兮浅笑,“那是,不过如果我穿过那道门去了你口中的未来,也许和你的待遇相同,所以也不用再羡慕盛世大唐,你那个时代,同样是盛世。”
“这话倒是不假,古往今来,我们那个时代可算是相当自由了。”
楼之遥无不骄傲,“不过唐代也是我们的骄傲。”
苏兮点头微笑,她从楼之遥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未来千年的事,那时的世界神族和天宫那些仙基本绝迹,也就说将来某一天,凡间对于他们的信仰已经薄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这一点苏兮是没有想到的,但从商汤到如今,对于神的信仰确实在一点点削弱。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过来,下一次...”
楼之遥脸上的笑在苏兮的言语中渐渐消失,良久她微微摇头,“不会有下一次了,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的身世,一甲子便是极限,更多不足四十便已经老死的。”
天授二年她不过十一岁,如今到了大历六年,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下一次也许就来不了了吧。
苏兮抿唇不语,这件事说起来跟她有关,当年要不是她将八月槎借给一个凡人,也许楼之遥这一脉都不会如此早衰。
“你想不想知道你祖上的一些事?”
苏兮深吸一口气,重新带笑看着楼之遥。
这个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女郎,眉眼和那时的天女几乎一模一样。
“你肯告诉我了?”楼之遥十分兴奋,她祖上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从古至今家中只有女人,而且在而立之后就迅速衰老。
她老妈去过医院,可医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这是遗传病,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当然,我们能穿越时光相遇,也许就是天意。”
楼之遥听苏兮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你还相信天意,我以为你们这种的,多数都是改变天意的。”
苏兮摇头失笑,“你想多了。”
“好好好,快说快说,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我们家这都什么无敌遗传病。”
苏兮垂下眉眼,“你家的事要从更早之前说起,那时还是晋朝,也就是你们后来说的西晋。”
晋武帝泰始元年,苏兮从关外回到了都城洛阳。
那时正逢张华编纂博物志,原本百余卷的书籍,最后却只删订为十卷。
其中便记载了当时苏兮赠人八月槎的事。
只是这其中记载的过于笼统,且那乘着八月槎的人最后只是游览了星河,什么都没做,便乘着八月槎重新回到了人间。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八月槎原叫做灵槎,是姑射神人造出的小船,当然,这只是她随手折了树枝扔出来的,可也是凡间难得的宝物了。”
楼之遥瞪大了眼睛,“姑射神人?就是那个什么庄子说的那个美人?”
苏兮张了张嘴,想了又想才说道:“美人是美人不错,可那性子只能用彪悍来形容。”
“哇!”楼之遥惊叹,尽管苏兮没说姑射神人到底哪里彪悍,不过从苏兮的神情中可以知道,那是相当彪悍的彪悍。
“后来呢?”
楼之遥催促道。
“后来我就将八月槎借给了一个书生。”
苏兮记得,那是她初到洛阳不久,在洛水上与洛神聊了许久,突然见一个书生站在水边,神情茫然,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可解的难事。
洛神不大想同凡间的人有牵连,便重回洛水之中。
苏兮则上前与那书生聊了几句,得知书生入仕无门,正在此处愁闷不已。
两人多说了几句,书生一眼看见苏兮挂在腰间的玉璧,赞那玉璧质地柔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苏兮眼珠一转,将玉璧解下来赠给了书生,并告诉若是有心愿,可到浮月楼寻她。
这一别就是半年,苏兮差点将这件事忘了,却在某一日夜晚有人提着灯笼前来,仔细一看,正是那日在洛水旁的书生。
他进了浮月楼一阵赞叹,说就知道苏兮并非凡俗,不仅因容貌,还因那块玉璧。
苏兮但笑不语,她的容貌不俗她知道,可这是天生的,不可弃。
说到这里,楼之遥一阵唏嘘,大致是觉得苏兮自恋得可以。
苏兮一笑,没多说什么,楼之遥只知道她并非凡人,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那书生是你的意中人吗?”楼之遥眼珠一转,脑子里开始不停编排起仙子与书生的爱情故事。
苏兮撇嘴,摇头道:“我对书生没什么好感,我们之间只有因果,旁的不会有。”
“哦,那就是你喜欢那条小黑蛇咯。”楼之遥不死心,总觉得苏兮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肯定不行。
苏兮挑眉看她,“你到底开的是香烛店,还是月老店?”
“你继续说...”楼之遥悻悻地做了个求饶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