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娘子口中的裴氏娘子在那次流产后就卧病在床了。
杨氏郎君也在看过那封书信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许多天,之后便恢复了当初刚成亲时的状态,对自己的妻子嘘寒问暖。
如果故事一直这么走下去也就罢了,虽然有坎坷,但结果总算不太让人失望。
但事实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且总是不怎么如意。
就在裴氏娘子渐渐好转的时候,过府的医者诊出了裴氏娘子患了恶疾。
而后消息很快传回了裴家。
这次是杨郎君亲自去裴家说的,只求一件事,请裴氏出面找寻名医,为自己的妻子治病。
裴氏因此感动了一番,还说若真的自己恶疾不治,她也要和阿郎一起走完最后一程。
可杨郎君不想放弃,前半生为了一个谣言他苛待了妻子,妻子非但没有怪罪他,还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这让杨郎君觉得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畜生,更加希望以此来彻底修复夫妻之间的关系。
当然了,最主要是让他自己心里好过些。
总归那一段时间裴氏和杨氏遍寻名医,不管是宫中侍御医,还是方外之人,只要能治病的,都去杨家走了一趟。
杨家在那一段时间里门庭若市,只是来往并非名门贵人,而是形形色色的医者。
只是可惜的是,那么多医者,却没有出一个能治裴氏娘子身上恶疾的。
杨郎君有些绝望,他甚至比裴氏娘子更像是了得了恶疾的人,不过半月余就已经面如菜色,胡茬几乎遮盖了他原本俊秀的脸庞。
就在众人即将放弃的时候,裴氏族中有人想到了一个人,并赶在夜禁在出城上山寻那人的消息。
在玉虚宫三清像前,裴氏族人看见了不知何故苍老了许多的灵云老道,惊讶之余立刻将裴氏娘子的情况告诉了他。
裴氏族人都以为两人确实是好友,否则裴氏娘子也不会让他为自己送嫁。
灵云老道一听当即动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在城门关闭的情况下穿墙而入。
裴氏娘子看见灵云老道的时候,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莲花冠,身披青色道袍,和许多年前的他已经截然不同。
“你...”
裴氏娘子一瞬间有些恍惚,当年的少年郎,如今怎就成了这般沧桑模样?
“我为你诊脉。”
灵云老道不等她说什么,上前一步坐在床榻一侧,抬手搭在裴氏娘子的手腕上。
脉象杂乱无章,气力明显不足,显然裴氏娘子之前就伤了元气了,如今再突发恶疾,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
杨郎君入内看到的便是这个,他先是一愣,随即就认不出来,眼前的道士就是当年送自己妻子入杨家的那个。
再看那道士的手抓在自己娘子腕间,更是火冒三丈。
“你干什么!?”
灵云老道只专心请脉,根本不搭理杨郎君,这让杨郎君更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亏我以为自己错怪了你,一直内疚不止,没想到今日撞了个正着,裴氏,你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裴氏宗族。”
杨郎君越说越难听,裴氏娘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以往杨郎君污蔑自己也就罢了,只有她一人默默承受就好,可如今灵云就在这里,他怎能如此污言秽语?
“够了!”
裴氏一口气有些上不来,只觉喉头腥甜,一口血当即吐在了灵云的道袍前摆上。
杨郎君没想到裴氏娘子突然吐血,吓了一跳,之后有心想上前看看人到底如何了,却被灵云老道冰冷的眼神给吓住了,愣是站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出去。
灵云老道快速在裴氏娘子身上点了几下,然后将人扶着缓缓躺好,这才起身转头看向杨郎君,“我乃出家之人,你污蔑我也就罢了,这是你的妻子,你缘何也丝毫不念夫妻情分?若你当真这般不信任她,何苦要将她娶进门?
我请过脉,她之前就受了重创,元气早就虚弱不堪,再加上突染恶疾,本就是油尽灯枯之兆,你今日这般激她,是嫌她活得太久了是吗?”
杨郎君被灵云老道的话说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裴氏娘子之前流产又卧床这件事她没有声张,但医者确实说她伤了元气。
他以为只要补一补定然能好起来,何况后来确实也好了不少。
所以根本没料到上次之后她一直很虚弱,所以这次突然有了恶疾,才会这般棘手。
可即便如此,他一个方外之人,难道不该避嫌吗?
他错了,那他就没错了?
杨郎君一想到这里,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的妻子,自然是我来照应,你即便要为她看病,为何不同其他人一样拜会入内,非得这般做个梁上君子,还私下与我妻子在闺房之中相见?”
灵云老道这次没说话,他听到裴氏娘子患了恶疾的时候就已经方寸大乱,所以进来之前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可事实上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他逾矩了。
“老道在此赔个不是,我与裴娘子少年时相识,好友多年,听闻她身染恶疾,自然心急如焚。”
灵云老道叹息一声,“不过老道此举确实不妥,杨郎君生气理所当然,但不该当着我一个外人的面如此羞辱你的妻子,她怕是命不久矣。”
方才脉象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裴娘子至多还有三个月可活,若这三个月没办法找到治她恶疾的灵药,那...
灵云老道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疼,是一种被人一把攥紧了的疼。
杨郎君见灵云老道这般解释,他只皱着眉不说话,只是当目光落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裴氏娘子身上时,还是忍不住垮了脸色。
“她真的活不成了?”
“如无灵药,至多不过三月寿数。”
灵云老道十分肯定,这些年他的修为早就今非昔比,可即便如此,人之寿数也不是他能轻易改变的。
“有什么办法救救她吧。”
杨郎君似乎也累了,走到桌前坐下,愣愣地看着床榻上那个结发多年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