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赶紧收拾了跟我过去，圣人在宫中游玩，咱们得在前头先布置好。”

年岁稍大的宫人拽了阿枝就走，阿枝心里一阵怒气翻涌，如今尚在治丧之时，圣人便要游玩？未免...

只是她没能多想，宫人已经拽着她到了前头，和其他许多宫人一起疾步往前走。

一路上不时听到有笑声，偶尔还能看见一角龙袍，自初春的小径上轻抚而过。

阿枝攥紧了拳头，良久才平复了心中的怒火，面色自如地跟在众多宫人身后。

穿过草色如新的花圃，她们很快到了一处宫殿，年长的女官吩咐着众人在里头摆着果盘和一些精致的小点心，顺口吩咐阿枝去将殿中的香燃上。

阿枝乖巧地应下，快步上前取了香点燃，而后放进周遭的香炉中。

香气袅袅，不一会儿整个大殿就都有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儿。

阿枝心头一动，但还是什么都没做，只退到一侧等待女官接下来的吩咐。

不过半个时辰，大殿外有了吵闹之声，女官忙让阿枝等人都退到殿外候着，便立在门侧恭迎圣人驾。

圣人是真的意气风发，许多年畏畏缩缩的皇子和太子，终于有朝一日成了无人敢管束的天子，可不得好好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一番。

很快大殿里就歌舞升平起来，似乎圣人根本没想过在不远之处还有先帝的灵柩，那里头躺着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阿枝在殿外默默的悲哀，若是圣人还在，他肯定会后悔立这样一个人为太子，将大唐的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在阿枝心里，先帝文成武德，是与当年的太宗不相上下的，只是时运不济，没能走到最后罢了。

若是再给先帝一些时间，也许大唐会重回那时候的繁盛。

阿枝叹了口气，一旁的宫女觉得奇怪，低声问道：“阿枝，我看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你是不是出宫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难事？”

宫女入宫时间不算长，但却和阿枝十分投缘，总是喜欢和她聊天。

“不是，只是有些气闷罢了，可能是最近没能睡好的缘故。”阿枝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还是没能藏好自己的情绪吗？这可不行，宫中人多眼杂，若是有人发现了她的异样，难保不会想到什么。

阿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得以平复，而后才又跟身旁的宫人说起话来，“对了，上次出去采买我看中了一对耳坠，只是我钱不够，想着等下次去了就给买回来。”

宫女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样的耳坠？竟能让你觉得好看。”

在宫中这几年，她不是第一次问阿枝那些进贡和赏赐好不好看，阿枝都觉得还不错，但却没有特别惊讶。

对此阿枝说她在宫中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很简单的款式，如同六月的雨滴，让人一看见就觉得无比清新。”阿枝形容得很仔细，可她上次分明是出宫救命去了，哪里看过什么耳坠。

“哇，听起来就很好看的样子，那下次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也要选一对好看的耳坠。”

两人的说话在女官进来时结束，女官吩咐了阿枝等人进去换酒，一圈下来，又是一刻钟过去了。

等回到住处已经是后半夜了，阿枝累极了，她没想到原先的太子，如今的圣人，竟会这般宴饮无度。

不过转瞬之间，宫中就变了风气。

等五月先帝入葬之后，圣人就更加肆无忌惮，领着随从去了别院狩猎，彼时无数人马跟随，好不热闹。

阿枝答应了宫女，第二次采买的时候就一起去了，没想到的是，还真就在西市的首饰铺子里看见了一对雨滴状的耳坠，宫女自己也寻到了一对自己喜欢的耳坠。

两人高高兴兴地随着采买的其余众人一起往宫中回。

宫外的人已经不再说起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恽的暴死，百姓们似乎早就习惯了此种政变下的无数亡魂。

即便这些亡魂中还有往昔尊贵的皇族。

一晃便是一年时间流水般过去，阿枝算着日子，她已经在宫中等了一年了，那香也下了一年了，圣人如今看着仍是安然无恙的。

可阿枝知道，一切都在继续，不是没有任何作用。

这一年她每每遇到出宫采买就会跟去，起初宫人不同意，觉得她出宫的次数未免太多。

阿枝也是个识趣的，死乞白赖地求了一次，便记得从宫外带些好玩好吃的给人家，久而久之，一旦有要出宫采买的机会，众人便想到了她。

这便给了阿枝机会，那香自然是手到擒来了。

只是给她香的人说，这香需要濯枝雨煮过才有用，所以每年只有那么一点，且每一次都十分稀少，所以她只能一次一次地出宫去买，而不能一次拿走足够的剂量。

阿枝看着胭脂盒里只剩下一次的量的香，抿了抿唇，起身走到外间。

明日就是出宫采买的日子了，她得问问店主，这香还需要用多久？

她不怕时间长，可如果永无止境，她又担心这时间会不会太长。

“愿老天保佑，我可以为自己的恩人求一个公道。”

阿枝微微仰头看着窗外的天，此时万里无云，可明日也许就是倾盆大雨，谁又能真的预料准确。

“阿枝，阿枝，出事了，圣人与宦臣打马球受了惊吓，如今人已经被送回大明宫了。”

宫女跑得飞快，这消息她刚一知道就跑回来告诉阿枝，这一年中她时常到殿中侍奉熏香，有几次似乎还被打骂过，如今圣人受惊，她若再被叫去，可得注意点。

“受惊？那圣人如何了？”

阿枝有些紧张，手在身侧抓着裙子不自觉收紧。

“听过去的侍御医说，圣人似乎双腿不能踩地，且伴有头晕目眩，说不好是怎么回事。”

宫女只知道这些，再多便不敢打听，怕被说成有心之人，到时候可不是一顿板子就能了事。

“我知道了，我会仔细些的。”

阿枝知道她的好意，尽可能压着心里的激动温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