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坊中央有一处不大的空地，空地上一株不知道生长多少年的榕树，枝桠延展开来，几乎要覆盖了周围一圈的屋子。

苏兮远远看见树下坐着一个少年郎，这次是完整的人形，仍旧是那张淡淡的脸，只是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坚毅不可移。

在少年郎的怀中盘着一只貉，听到动静都没有抬一下眼皮，只是那双耳朵轻轻动了动，证明它还是个活的。

走到近前，少年郎都没有站起身，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苏兮和孟婆，有些失望。

“你没有带他来。”

苏兮知道，他指的是赵玄夙，“没有，我说了，千叶莲心和大妖的心，一样你都得不到。”

少年郎更加失望，“为什么呢？我只是想回到从前，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你给人家灭门，这还不算，连魂魄都不剩下？”

孟婆实在听不下去了，事情做都做了，还装什么好人。

“我没有，我只用他们的生魂疗伤，我没有杀人，更没有毁了他们的魂魄。”

少年郎的声音里都是认真，他确实没做这些事。

苏兮和孟婆对视一眼，苏兮问道：“那今天晚上...”

“不是我布置的，我只是听从安排，在这里等千叶莲心。”

少年郎说得缓慢却清晰，一字一句让苏兮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有人在这里设了局，就等着她自己跳进来。

苏兮才意识到这一点，脚下莲花印已经绽放，只一瞬便把孟婆送回了冥府。

这一切才做完，苏兮就发现自己脚下的莲花印消失了，是那种无论如何都施展不出来的消失。

她深吸一口气，“你到底为了什么？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怀中的那只貉？”

少年郎垂眸看了眼怀中的貉，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都有吧，但更多的是为了它，是我的错，我就要补救。”

“能同我说说吗？”

苏兮干脆走到少年郎不远处盘腿坐下，她能感觉得到，这结界不是长安城里的人布下的，因为这里面有淡淡的海腥味儿。

所以想要动手的人一时半刻不会出现，左右闲来无事，倒不如听听它们的故事。

这也许是从前在浮月楼时养成的坏习惯，但苏兮不讨厌。

少年郎看着盘坐在地上的苏兮，眼中有不解，但很快恢复平静，“它是我报恩后遇见的第一个妖...”

似乎觉得这个说法不对，又纠正道：“不，是仙吧，我们是在东海仙岛上认识的。”

那时的九尾狸奴一身是伤地回到东海仙岛，貉彼时还能幻化为人形，且是一个面容娇俏的小娘子，她唯一的朋友就是九尾，九尾唯一的朋友也只有她。

因为它们两个是整座仙岛上最不听话的存在。

是的，在神仙的世界里，也有孤立，很不巧，他们两个都被孤立了。

“我的报恩早就已经消磨了我太多精力，甚至有一条尾巴差点因为报恩而被他们砍下来，我身上所有的伤都是因为报恩，尽管我不明白，除了我的命，我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还是觉得我欠了他们呢？”

苏兮沉默，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九尾狸奴就算真的有欠，那也是上一世的那些人。

后来那一世要做的，就是尽力去消除它身上煞气对他们的影响，别的其实可以不用多做什么。

但孟婆说九尾狸奴做了许多许多事情，该它不该它做的，它都做了，若非已经脱离了妖身，只怕九条尾巴都不足以让它活到现在。

苏兮没有经历过这些，她能做的就只是沉默，其实很多事情她也会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别人，但那是情势所迫。

更多时候她不喜欢去站别人的立场评价，因为对错不止有两面，就如因果不止纠缠两人而已。

少年郎似乎不需要苏兮的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那次回去我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出来的，可后来我们还是回了长安，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一场更大的劫难。”

那些被九尾狸奴报恩的人设了陷阱，和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野道士想要活捉了它们，挖出他们的内丹炼制仙药，以求富贵一生。

而九尾狸奴为了护住貉，一条尾巴被直接割断，九死一生才带着貉逃进了长安城躲起来。

苏兮没有问为什么九尾狸奴和貉都脱了妖身，怎么还会被野道士伤了。

她知道东海仙岛的规矩，一旦进入仙岛，想要再出来就只能压制自己的仙力，九尾狸奴和貉那时候大约也就只是比一些妖稍微好一点吧。

再加上他方才的话，苏兮觉得，在出仙岛的时候，它们俩的压制一定是最厉害的。

“我原以为只是丢了一条命而已，只要我们活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补救回来。”少年郎说到这里低头看着怀中没了动静的貉。

“可是它却以一己之力促使你再度生出一尾。”

苏兮还记得那日他挟持赵玄夙，那时的少年郎身后确确实实有九条尾巴。

少年郎嗯了一声，“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需要千叶莲心，更需要大妖的心，只要其中有一样在手，我就能救它。”

苏兮摇头，“可是你得不到的，大妖在妖集里，以你周身魔气缭绕的程度，你根本进不去。

至于千叶莲心，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可见其灵气早就被抽走了一部分，我虽然没弄得很清楚，但他现在对你应该作用也不大。”

在布阵寻找魔气的时候苏兮就发现了，赵玄夙身上的灵气不够浓郁，甚至有些微弱。

少年郎直直地看着苏兮，苏兮不闪不避的看着他，“如果你真想救它，那就把星辰之力给我，我想你知道我的身份，有了星辰之力，想要让一只几乎油尽灯枯的貉起死回生，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苏兮没有撒谎，那只貉已经快不行了，她若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即便不靠着因果树的灵气，她也可以让那只貉重新焕发生机。

“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洪荒涂山氏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