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刘季岂能做出此等猪狗不如之事?
作者:欧阳坏坏      更新:2021-10-05 23:06      字数:4810

“陛下,长公子求见。”

嬴政刚刚回到祈天殿,黎晰就走了进了进来,拱手一拜道。

“宣吧!”

嬴政并不意外,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他自然很了解,同样也十分头痛。

很快扶苏就走了进来,对着嬴政拱手一拜道:“扶苏拜见父皇。”

看着自己的儿子,嬴政心情颇为复杂。

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因为心慈迂腐,在收到矫召后,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拔剑自刎。

这就是精神的力量,许多时候杀人,并不一定需要用剑。

儒学也并非全然不可取,至少在育人训德方面,的确独步天下。

难怪后世的孔丘能够无分国别,无分肤色,深受当权者喜爱。

忠君爱国之思想,的确是驭民之术不二之选。

只要天下人人皆忠君爱国,何愁不兴也?

但凡事皆要有度,一旦像后世那般,变成了愚民之策,就非常不可取了。

驭民是为了整合整个帝国的力量,驱动帝国战车,让帝国,让整个民族同心同德,一致对外。

愚民只是为了巩固当权者的合法权益,以牺牲民智,削弱国家民族的整体力量为代价,卑鄙且迂腐不堪也。

撇开脑海之中的杂念,嬴政神色威严道:“何事?”

扶苏微微一怔,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常。

在自己的心中,父皇永远是那般庄重威严,宛如神祇,高不可攀。

他是自己一生想要企及的高山,却始终觉得遥不可及。

“开办国学,本是利国利民之策。”

“可是儿臣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开办国学,却只收权贵子弟入学,而将天下贫寒百姓拒之门。”

“权贵豪商子弟是大秦的臣民,那天下黔首就不是父皇的子民吗?”

扶苏虽然内心有些惶恐不安,但为了天下万民,他觉得自己没错,依旧据理力争道。

“哈!哈!哈!”

嬴政大笑起来,然后将手中的奏章直接放了下来。

扶苏心中一颤,却固执的迎视父皇的目光,不想露出半点怯弱之色。

“问得好。”

“朕也问你,可知大秦一年税赋多少?支出又是多少?”

嬴政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深邃的看着扶苏,大声质问道。

“儿臣不知。”

扶苏楞了楞,然后非常诚实道。

“大秦富有四海,但连年南征北战,开山筑路,每年支出钱粮,早就入不敷出。”

“大秦数代人的积累,已经消耗一空了。”

“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消减国库支出,要么增赋加税以拟补国库亏损。”

“可战事关乎国运,民族安危,绝不能停。”

“通往北疆的驰道,轨道,直道不但不能停,还要一直修到北海去。”

“天下黔首何其多?大秦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粮来施教天下万民。”

“你知道天下最富有的人是谁吗?”

“你以为父皇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不,你错了,父皇名义上的确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可父皇同样是天下花费最巨的人。”

“这天下真正有钱的人,还是那些权贵,而非父皇。”

嬴政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心中再次失望无比。

“既然国库收支失衡,那这么多年来,父皇为何还要执意南征北战?”

“各地浩大工程何不暂缓,等日后国力恢复再行启动?”

扶苏十分费解道。

“愚蠢。”

“华夏数百年纷争,早已是满地苍夷。”

“灭国之战开启,各国又不计代价,妄图反抗滔滔大势,竭尽民力,让原本就苦不堪言的民生彻底凋敝。”

“大秦一统四海,不只得到了天下,更得到了一堆烂摊子。”

“六国贵族在亡国之前,就展开了无声无息的掠夺,大片土地被荒废,良田被焚毁。”

“若非朕以工代赈,兼济天下,这神州大地早已是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南征百越,五十万之师,老秦人不足十万,其余皆山东六国之降卒。”

“若不能扩土开疆,以战养战,六国数百万降兵,就能把大秦帝国给啃没了,这些降兵战俘又如何安抚?”

嬴政有些失望,咆哮道。

天下人都可以认为自己残暴不仁,奴役万民以树己之丰碑。

可连自己的儿子,都觉得自己是劳民伤财,好大喜功,实在太让自己失望心痛了。

这天下又有谁能明白朕的苦心呢?

扶苏看着发怒的父皇,有些心惊胆战。

同时听闻父皇的话,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从前的种种疑惑,似乎一一消失不见了。

这些事,当年自己也曾质疑过,埋怨过,可是父皇留给自己的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面孔。

他从未解释过,更没有像今日这般训斥过自己。

“父皇,儿臣知错了。”

不知不觉间,扶苏早已热泪盈眶,直接跪了下来,埋着头,悔之不已道。

“这世间诸事,你所看到的并一定全是真的,也许只是表象罢了。”

“是非功过,朕无须向世人解说。”

“今日是朕念在骨肉亲情,第一次破例,也是最后一次。”

“好自为之吧!”

“退下……”

嬴政目视扶苏匍匐失声痛哭的身影,心中更是怒不可竭,大怒道。

自己的儿子怎么可以这样软弱?

“儿臣告退。”

扶苏倒也知趣了不少,见嬴政心情不好,灰溜溜的离去了。

就在扶苏离去没多久,黎晰再次跑了进来道:“陛下,沛侯刘季求见。”

“宣吧!”

嬴政目光阴沉,坐在王座上,冷漠万分道。

“遵旨。”

黎晰再次拱手一拜,便离去了。

大约盏茶功夫,刘季屁颠颠的走了进来,对着嬴政拱手一拜道:“臣,刘季拜见陛下。”

这几年来,自己也算是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咸阳的一切,对刘季而言,都是那般美好,在此扎根之后,他就再也不想离开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后人,哪怕使劲全身力量,刘季也下定决心,要在咸阳城站住脚跟。

回到丰阳里,自己又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小小亭长,看似风光,实则落魄至极。

这咸阳城才是自己一展所长,浅龙升渊之福地。

“跟朕来。”

嬴政带着刘季直接来到了宫楼顶层,望着漫天繁星怔怔出神。

“在咸阳住的还习惯吗?”

嬴政声音温和,并未转身,依旧仰望星河道。

刘季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候着,然后脸上堆满笑容道:“陛下厚爱,臣在咸阳一切安好。”

嬴政笑而不语,然后突然道:“看着这夜空,你看到了什么?”

刘季楞了楞,抬起头,看向了繁星闪烁的夜空,又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咸阳城。

陛下这是何意啊?

这咸阳的夜空,似乎与丰阳里的夜空没什么区别啊?

“夜色迷人,星辰若如璀璨明珠,交相辉映。此乃国运亨通,王者气象也。”

刘季虽然觉得这里的夜空与家乡没什么区别,可既然陛下问了,自己总不能这般朴实无华的回答。

于是,刘季只能卖弄一丝小聪明,将咸阳的夜空夸的天花乱坠,言谈之中,不乏恭维谄媚之意。

“朕倒觉得这漫天繁星犹如芸芸众生,正是因为每一颗星辰的璀璨光芒交织在一起,点亮了黑暗的夜空,让孤寂的夜空从此不再那般生冷。”

“大秦也是因为有了众生百态,每一个生灵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所以才能让大秦帝国散发着勃勃生机,逐渐壮大。”

嬴政望着星空,似乎在与一位多年不见的好友,敞怀畅谈。

刘季顿时惊若天人,很快脑海灵光一闪,连忙道:“众生为繁星,陛下乃烈日,天下正是因为有了陛下这个烈日,才能光辉万丈,德泽天地万物。”

嬴政笑了笑,刘季的话他自然听懂了。

言外之意更是在说,繁星易逝,烈日万古唯一。

对于恭维之言,嬴政自继位以来,不绝于耳,所以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你是一个很机敏的人,朕喜欢聪明人,但讨厌自作聪明的蠢货。”

“孔丘曾言,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你觉得家国天下,个人荣辱,孰轻孰重?”

嬴政随口问道。

刘季心中顿时思绪万千,这看似随意询问,实则也算是陛下对自己的考验吧?

几乎下意识,刘季就想要脱口而出,说一堆忠君报国,置生死于度外的漂亮话。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妥,将这些话生生憋了回去。

这些花里胡哨的话,也许能够哄得天下绝大多数人晕头转向,可眼前何许人也?

世间任何赞美之词,用在他的身上,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陛下,治国,平天下,臣不懂。”

“但臣不仅仅是满腔热血欲报国,更是想要让自己与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再饱受世间冷眼,任人欺凌。”

刘季拱手一拜,声音坚定道。

“若有许身报国之心,朕又岂会吝啬富贵荣华。”

嬴政拍了拍刘季的肩膀,笑着道。

刘季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

陛下之言,无疑是在告诉自己,凡用性命效力于大秦者,必能得到厚赏。

“朕从不会在乎满朝文武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思来效忠大秦,朕只在乎他们为大秦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

“月有圆缺,人无完人。”

“世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恋权,有人惜名。”

“有的人悍不畏死,有的人胆小如鼠。这些缺点在朕看来都只是人性的一面,并非是什么缺陷。”

“悍不畏死的人,就应该上战场杀敌建功,胆小如鼠的人可以在后方耕种做工。”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只要有才者,他喜欢什么,朕就给他们什么,如此他们才会给朕卖命。”

“你觉得对吗?”

嬴政神态自若,看着眼前的刘季道。

“臣此身已许国,唯知效之死力。”

“至于臣能够做什么,全凭陛下圣裁。”

刘季胁肩谄笑道。

“你比朕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这世间聪明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只有匹夫一怒,才会不计后果,血溅三步。这种冲动暴虐的人,成就十分有限,也非可塑之材。”

嬴政风轻云淡,意味深长道。

“陛下圣明。”

刘季陪笑道。

“你觉得如今的大秦帝国治下,与昔日旧楚对比而言,孰优孰劣?”

嬴政与刘季闲聊,似乎心情不错,再次开口问道。

“陛下高居庙堂,若论对民间了解,臣未到咸阳前,曾任泗水亭长,所以相比陛下,臣所了解的更详细一些。”

刘季听到陛下询问自己民间之事,顿时来了精神。

这可是自己的强项,与陛下谈,家国情怀,那自己远不是陛下的对手。

倘若聊民风,陛下高高在上,自然不如自己这个体会人生百味的小吏。

“朕虽巡狩天下,但所闻所见,多为虚幻之景。”

嬴政并非小肚鸡肠之君王,而是十分果决的坦然道。

“帝国律法森严,赏罚分明,涉及囊括了几乎生活上的方方面面。”

“楚国向来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刀剑相向早已见怪不怪。”

“但如今大秦一统四海,这种事在楚国的土地上已经看不到了,至少这几年来,臣是一个也没见到。”

“不过,凡事过犹而不及也。”

“臣任亭长期间,就发生过一件十分有趣的案例,不知陛下是否有雅兴听臣说道一二。”

刘季恭恭敬敬,一边说,一边笑着道。

“说吧!朕倒想知道多有趣?”

嬴政莞尔一笑,转身走到观星阁的木案前,盘膝坐了下来。

给自己斟了一爵酒,轻轻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