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秋更尴尬了,但是面对这位殿下,她又没有任何办法。
“七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又或是想要通知我什么?殿下放心,许多事情我都有心理准备,甚至时时刻刻都在给自己留后路。今夜邀殿下到这山顶来,也是想让殿下看看下方山谷,再与殿下说说我计划要在山谷中做的事情。待这些看完说完,我便想问问殿下,若我为南岳做下这些事情,贡献出这么多超越甚至碾压那怀北太子的智慧,等到秋后算账时,能不能换下陆家几条性命?”
她转回头,也对上燕千湛的目光,“殿下放心,我不保不该保之人,只保我在意的人。当然,若是一条性命也换不回,我也能理解。毕竟……那是大罪,当诛九族。所以我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人间一趟,只当白来就是了。”
燕千湛听着她说这些话,也不怎的,竟也回过头去往陆芳华那里看了一眼,半晌才又道:“本王其实只是想说,无妄阁知天下事,却始终不知弟妹你这一身武功、一身医术,究竟来自何处。包括你计划出来的下方这片山谷,你所投入的智慧,又是来自何处?
还有,你……真的是陆家二小姐吗?”
最后一句话问出,燕千湛从陆芳华那里收回目光,又看向陆辞秋,却是怎么都看不懂。
十一是他的弟弟,他这个人,生性凉薄,性情寡淡,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挂在心上,却唯独这个弟弟让他上了心。
是因为很小的时候母妃就跟他说:皇宫里啊,没有几个好果子,包括你那父皇,也不是什么好人。或许他原本是个好人的,但是前朝后宫有太多需要权衡之事,太多需要利用之人,所以一来二去的,多好的人也在这样的权衡下,变得没有多少良心了。
我之所以能在后宫中活这么久,还能平平安安生下你并养大你,都是因为有皇后娘娘在照拂。是皇后娘娘在用自己的命撑着我们的命,可惜却没撑住她自己的孩子。
所以湛儿啊,咱们得懂得感恩,得知道这宫里谁是真心的,谁是怀着鬼胎的。
你那个爹你可以不用惦记,因为有太多人惦记他了,多咱们一个不多,少咱们一个不少。
但一定要惦记着皇后娘娘和你十一弟,因为他们除了我们,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根深蒂固。
所以后来有了无妄阁,也所以,后来燕千绝每一次上战场,无妄阁的消息传回京城都比战报快上一个月。
他建立无妄阁,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不多的那几个他在意的人。
数月前燕千绝班师回朝,身负重伤,陆家二小姐出现,不但把人从黄泉路上给拉了回来,还在大军回朝当天,当着燕千绝的面摔死了太子的小妾。
这件事情谁都觉得不对劲,他动用了无妄阁全部力量,却查不出任何消息。
眼下陆辞秋就站在面前,他甚至仔细观察过这小姑娘脸上有没有贴着一层人皮面具。
可惜,没有人皮面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看到的,就是她本来的面貌。
只是陆辞秋似乎在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老半天。
就在他以为这小姑娘是在思考如何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时,忽然陆辞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道:“七殿下,原来你跟我提无妄阁,是想说你没查到我为什么会武功还懂医术呀!”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弄了半天人家不是想说陆萧元叛国那档子事。
燕千湛也挺无语的,这叫什么?做贼心虚吗?
对面的小姑娘贼兮兮地笑了起来,然后反客为主:“那七殿下有没有反省一下,为何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无妄阁,竟连一个小姑娘的底细都查不出来?我就生活在望京城里,皇城根下,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你们都查不出来,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天下无事不知的?唉,看来无妄阁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强大那么神秘,还是得继续努力呀!”
她又拍拍他的肩,“前路漫漫,努力吧少年!至于我到底是不是陆家二小姐这件事情,其实不必问。我当然是陆家二小姐,如假包换。只是从前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不只是我,包括我母亲也一直在隐瞒。而为什么隐瞒,主要是因为她想让我在这个家里活下去。”
扯淡的话张口就来,陆辞秋觉得自己撒谎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现如今对着这位谪仙一般、能看透人心的七殿下都能随意发挥,那这世上可能真的再没有能问得住她的人。
至于裴卿怎么隐瞒的,呵呵,有本事你问裴卿去,我管不着。
燕千湛被她这混不吝的样子也整得挺无奈的,他摇摇头,“罢了,你不说自有你不说的道理,本王与你说起这些,也只是想提醒你,不管你瞒了什么,也不管你瞒了谁,若这一切对千绝无害,本王自然袖手旁观。但若你是冲着千绝去的,不管什么目的,本王都会与你好好讨要一个说法。”
他说这话时,周身气息突然改变。谪仙之气瞬间收敛,换上来的是一股子强烈的肃杀之感。陆辞秋甚至都闻到了四周渐渐弥漫上来的血腥之气,十分浓烈,好像有万千恶鬼自四周踏血而来,渐渐将她包围,挣脱不开。
陆辞秋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不用这种方式呼吸就要憋死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原来世人口中谪仙一般的七殿下不是真实的,那种自画中而来,水墨丹青的气质也仅仅是他表现于人前的一种假象。
真正的南岳七皇子跟十一皇子是一样的人,满身血腥,踏在脚下的生魂不计其数。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陆辞秋抬手一挥,用意念从空间里调取出来的消毒水随着她挥袖的动作,尽数洒在了脚下这片山地上,掩盖住弥漫的血腥之气。
然后她开口,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