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庄王府烧东西的人，是晌午回宫的。

当时，皇上正在永福宫蹭饭。

今儿罗书兰进宫了，本来说好了在永福宫一起吃，但就因为皇上要来，季淑妃一气之下就领着罗书兰走了。临走还把做好的饭菜也给端走了，一样都没给皇上留。

皇上来时，正好跟最后一个端盘子的宫女走了个碰头，他还纳闷，这怎么还从永福宫往外端菜呢！然后劈头盖脸地就迎来了江媛媛的一顿骂。说他那么多妃子，上谁家吃饭去不行，怎么就非得来永福宫呢？烦不烦人啊！好不容易张罗了一桌饭菜，结果她一口没吃着，还得陪你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子，我特么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要嫁给你这么个玩意？

老皇帝也习惯了，江媛媛骂他他就听着，不骂了他就说两句好听的哄哄。

反正让他走肯定是不可能的，江媛媛也知道老头子脸皮厚，根本赶不走，只能气呼呼地让人进屋，然后再吩咐人到御膳房去传膳。

不管怎么说，饭总是要吃的，她为了等季淑妃中午这顿饭，从早上饿到现在。

没想到大餐没吃着，又沦落到吃御膳房的吃食，真是晦气。

江媛媛一边吃一边说着“晦气晦气”，老皇帝也不生气，默默地挑着她喜欢的菜给她夹。

卫离在边上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说的就是朝堂上那几个替前太子说话的大臣。

江媛媛气得汗毛都炸了，“怎么着，那冯天春她到现在还没死心呢？他们冯家是还想死灰复燃是怎么着？燕擎我可告诉你，现如今可不是他冯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了，老娘的儿子长大了！握着南岳六成以上的兵马，你就是把冯家从苦寒之地给放回来，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如果还惦记着冯天春，你就赶紧从永福宫给我滚蛋。当初冯天春怎么对我的，以后我就怎么对你，我看看谁还敢跟本宫叫板！那些杀人手段本宫只是不屑使，但不代表本宫不会！

燕擎，本宫念在与你夫妻一场，一向不愿意把事情做绝。

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有这么多儿子女儿的活下来？本宫早把他们都扔井里溺死了！”

江皇后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对冯天春是刻在骨子里的恨，是冯天春即使化成灰，也消除不了的深仇大恨。冯天春没死，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侮辱，是老皇帝不管怎么低声下气，也改变不了的现实。

“本宫以为，冯家倒了，太子废了，你顾念跟她生过两个孩子的情分不想杀她，留她一命，本宫也勉强能忍。谁让本宫是皇后，做皇后就要大度，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但是燕擎，如果她冯天春还不死心，还想着死灰复燃，你就别怪本宫什么都不顾，甚至我拼着皇后不做，也非得找她报一报杀子之仇！”

江媛媛放下筷子，站起身，看了老皇帝一眼，猛地一下就把桌子给掀了。

卫离吓得一下扑到老皇帝身上，生怕还热着的汤烫着皇上，也怕江皇后失去理智会打人。

但江皇后没有打人，她只是掀了桌子，然后告诉老皇帝：“以后不要到永福宫来吃饭，更不要到永福宫来睡觉。后宫那么多女人，你爱去哪个宫就去哪个宫，我都不管。

你放心，只要我一天还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我就会配合你做一个母仪天下的典范。

等到有一天你觉得你想换一个皇后了，这个位置我一天都不会多留，立马给人腾地方。

行了，扔了你手里的筷子，赶紧给我滚。

顺便告诉你，不管冯天春给你生过几个孩子，不管你曾经有多喜欢她，甚至我也不管我儿子的死究竟是不是与她有关。我都不打算再放过那个女人！

燕擎，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江媛媛不是不会杀人，我只是不愿意杀人。

但当我真的想要杀人时，谁都拦不住我。”

江皇后说完话，进了东暖阁，砰地一声关上门，再也没出来。

老皇帝还在椅子上坐着，手里还拿着筷子，看着一屋子碎了的盘子碗，看着洒了一地的饭菜，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把他的皇后压迫得太惨了。

接二连三地死了好几个孩子，得多坚强的女人才能挺得过来？

当初江媛媛就说事情跟冯天春脱不了干系，她甚至都已经找齐了一半的证据，只要能让她再继续查下去，冯天春杀害皇子公主的事，立即就会真相大白。

可是他派暗卫偷走了江媛媛手里的证据，硬生生地给冯天春洗脱了嫌疑。

他还记得江媛媛丢了证据的那一晚，哭得半座皇宫都快塌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丢了就是丢了，哭再大声也找不回来。

而且江媛媛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证据是他这个当丈夫的偷走的，她一直以为是冯天春自己派人偷的。为此她还十分自责，觉得自己不但保护不了孩子，甚至连证据都保护不住。

江媛媛那时候轻生过，想过跳河，想过上吊，可是后来她选择了帮月妃养孩子。

老皇帝知道，他其实是喜欢自己的皇后的，特别特别喜欢。

但是没有办法，当初孩子们都还小，一个中用的都没有。虽有裴家忠心耿耿地为他守护边关，可光一个裴家也不够用啊！

皇位还没坐稳，父皇留下的那些个孩子，虽对他俯首称臣，但也不是人人都服他。

直到他都在位十多年了，某些人依然有叛心。

一个怀北国，生生拖住了裴家，而当时守着南地的将军，是冯家人。

冯家人手握兵权，在朝中还有一群拥护者。他一天不立冯天春的儿子做太子，那些人就天天在朝堂上给他开小会穿小鞋，北地的战事也隔三差五就出点小毛病。

他没有办法，只能捧着冯天春，只能立了八皇子做储君，也只能劝着江皇后忍忍。

可是他心里不痛吗？

他比谁都痛！

死的孩子不只是江皇后一个人的，那也是他的骨肉啊！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啊！

老皇帝想到这些，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他抓着卫离，咬牙切齿地说：“别说江媛媛想宰了冯天春，就是朕，现在也想去把冯天春给掐死！朕虽然跟她生了两个孩子，可是朕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嫁到潜邸不是朕愿意的，她用暖情的酒让朕给她一个孩子，也不是朕愿意的！

可是那时候太后帮着她，满朝文武都帮着他，朕能怎么办？她

朕除了是父亲，是丈夫之外，朕还是皇帝啊！朕还得顾着这个国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