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觉得陆家老宅的人真是疯了,田氏到现在还在威胁县令大人,还在一口一个“老身”的彰显着自己的身份,还在提京城陆家,还在用左相大人压人。
他们就纳闷了:“把你们送进衙门的人,不就是京城陆家的么!”
田氏回头就骂:“呸!那是因为左相没来,那个小丫头片子她懂什么?”
“什么小丫头片子,那可是永安县主。”
“我呸她个永安县主!还不是靠着勾引男人得了个县主,什么好东西?”
百姓摇了摇头,不想跟个疯婆子多说话,县令大人也不管她发不发疯,按流程审案,现场接百姓的状子,由着递状子的百姓一一细数陆家这些年犯下的罪行。
县丞闷头记录,一上午的工夫写满的纸就摞了半人多高。
这还不算完,后面排队等着告状的人,都快把队排出城门了。连县令大人都不得不感叹:“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从前陆家鼎盛时期,谁敢说半个不字。”他一边摇头,一边小声跟县丞说话,意思是把那些捎带了他的那些事给删了,不要写在上面。
县丞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但是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关于县令大人跟陆家老宅同流合污的事是一句都没少写,甚至还添油加醋把事儿往严重了说。
比如说县令大人只是去陆家喝了一顿酒,他就写成县令大人去陆家喝好酒,那酒是五十年的陈酿,价值几何几何。
再比如说县令大人对陆家强抢民女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写成县令大人与陆府勾结,替陆府强抢民女把关放哨,出卖自己的子民,不配做个好县令。
反正县令大人一向看不上他,都往上参了他好几回了。要不是他命大有老天保佑,这县丞早就做不下去了。现在好不容易得着这么个机会,他还不得往死里坑县令。这就叫孤注一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大不了大家都别好,谁怕谁呀!
衙门实在太忙,晌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但上午的事说来说去也都是小打小闹,强抢民女就是最大罪状了,并没有涉及人命的官司出现。
县令大人暗里松了口气,不管永安县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在他治下出了人命官司总不是好事情。他不想把事儿闹得太大,因为这些年他确实也没少拿陆家的好处。陆家老宅真要是穷途末路了,很难说不把他也给供出来。他还没活够呢,他不想被供出来。
可是这世间之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怕有人命官司就越是要来人命官司。
终于在未时末,关于陆府老宅的人命官司出现了。
那是一家人一起来的,个个披麻戴孝,哭着进了县衙。
一进来就给县令大人跪下了,为首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看着那县令就道:“敢问县令大人,此番开堂公审,可是想好了再也不替陆府遮掩?可是决定了再也不要陆府给你的富贵荣华?如果您真的下了决心,那我们家的案子,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审一审了?”
县令大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当时就冒了一身冷汗,连鼻尖儿都冒汗了。
县丞的反应跟他就不一样了,县令大人越是紧张害怕,县丞他就越是高兴激动。
这一家人他可太熟悉了,事情发生了还不到三个月,死者百日都还没过呢,他当初就跟县令大人说过,这次事大,要是再包庇陆府,怕是乌纱帽要保不住。
可是县令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去了陆家一趟,说好是去跟陆家撕破脸,让陆家必须交出一个人来把这事儿给抗了。结果从陆府出来之后就改了主意,不但再也不提让陆家人出来认罪,反而还指责死者一方,说是他们诬告陆府,若再闹下去,就会治他们诬告之罪。
向来民不与官斗,何况陆家背后还有大官。
这事儿不但县令大人以强硬的态度压了下来,就知府大人都特地往古县来了一趟。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黑脸,一个强势,一个做好人去跟那一家讲道理。
最后那一家人不得不认了命,放弃再跟陆家纠缠,自认倒霉,给死者发了丧。
县丞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晚上陆府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让县令大人改了主意。
但是他一直都记着这件事,也从来都不觉得这件事情会就这么过去。
因为这一家人死的可不是一个,而是三口。
是为首那妇人的丈夫,和一儿一女。
儿子十岁,女儿五岁。他都认得,很可爱很懂礼貌的两个孩子,十岁的那个小子功课还很好,县里的先生说再过两年就让他去试试童生试,没准儿小小年纪就能得个秀才回来。
就是这么有出息的两个孩子,跟着父亲一起去走亲戚,回来的路上遇着了陆家的马车。
他们原本已经避让了,但是陆家马车里也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在马车经过那一家人时掀了一下车窗帘子,一眼就看到外面的小孩,当时就喊了停车。
两人是同窗,都在一家书院念书。但一个书念得特别好,一个书念得特别差。
特别差的那个是陆家的孩子,读书差,妒忌心还强。平日在书院里也就罢了,有夫子压着,他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可那天不是在城外么,脱离了书院的管制,也没有夫子的约束,所以他就觉得应该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于是他就把车里的一只茶壶拿了起来,照着下面的小男孩就扔了出去。
那小男孩完全没有防备,还以为同窗掀开帘子是想要同他打招呼,他甚至还往前上了一步。结果就是这步,因为离马车过于近了,那茶壶结结实实地砸到他的头上。
也不怎么的就那么寸劲儿,直接就把人给砸死了。
小男孩儿倒地,他的父亲和妹妹吓坏了,但也没以为孩子这么一砸就死了,只以为是砸伤了砸晕了,赶紧上前来把孩子抱住,然后就同陆家的孩子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