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呀”了一声,赶紧去扶自家主子,却不敢跟那婆子顶嘴,甚至都不敢埋怨对方为什么打人。因为人家说得对,大夫人再不管事也是正室,妾在正室面前就是没脸面的。
大姨娘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准备破口大骂,可还不等开口,就见那婆子往边上让了让,说了句:“进来吧!大夫人叫你们进去呢!只是你们要记得,见了大夫人莫要口不择言,否则老婆子我的耳刮子还会甩到你们脸上。不怕疼就试试,老婆子打人从不留情面。”
丫鬟看到大姨娘挨过打的半边脸都肿了,就知道那婆子是真的下了狠手。于是赶紧小声劝大姨娘:“忍忍,老爷不在家,没有人给姨娘撑腰。要是咱们惹怒了大夫人,她随便到京城那些人面前去说上几句,准没咱们好果子吃。毕竟她是先嫁到陆家的,跟他们有交情。”
丫鬟说的他们,自然指的是京城一支。因为大夫人嫁到陆家的时候还早,甚至那时候他们还生活在上曲村呢。那时候陆萧元还没做官,成亲那年正好准备去京里参加会试。
这位大夫人也是绝,听闻堂小叔子要进京赶考,当即就把成亲时接到的礼金全拿了出来。夫妻二人当天晚上就到陆萧元家,把这些钱全都给了陆萧元做盘缠。
陆萧元跟陆萧然是堂兄弟,陆萧然是哥哥。
村子里成亲,能接到的礼金并不多,甚至连银子都没有,最多就是铜板。更多的人则是带着自家养的鸡鸭,或是鸡蛋鸭蛋,又或者干脆地里摘一把菜就去赴喜宴了。但好在总有些实在亲戚或是手帕之交会多给些,再加上从娘家带来的,这才有了那么几块散碎银子。
陆萧然是不愿意把这些银子给堂弟的,毕竟他并不觉得堂弟能高中。而且他还觉得即便是高中了,他们是堂兄弟,人家自己还有亲弟弟,也不见得能惠及到他这里。
但大夫人有远见,说这事儿必须听她的。
当时二人刚成婚,陆萧然也没有什么见识,还是很听媳妇儿话的。
于是二人才来到陆萧元家,给了他一笔盘缠。
后来陆萧元对老宅这边多加照顾,多番纵容,多多少少也有点还人情的成分在里面。
但大夫人却伤了心了,因为丈夫变了,完全不是以前那个老实的庄稼人。不但不停纳妾,甚至在妾室弄死了她的两个孩子之后,还不收敛,也不责罚。
她心灰意冷,京城回报她再多,她也觉得索然无味,只想后半生把自己关在佛堂。
可是这几日,似乎连佛堂也不再是清静之地了。
屋里的大夫人十分清瘦,原本身材丰腴的一个人,这几年吃斋念佛下来,跟从前完全两样了。但人的气质却莫名地变得好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瘦了,还是因为悟了。
大姨娘捂着一边的脸,不服气地看着这位大夫人,冷哼一声道:“夫人倒是懂得躲清闲,却不知府中这几日人心惶惶,大老爷二老爷都被衙门抓了去,连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没能幸免。府中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的头上。大夫人不着急么?”
大夫人的手里捻着佛珠,停都没停,也没有抬头看她,只轻轻摇头,说了句:“不急。”
“为何不急?”大姨娘强忍着骂人的冲动,“被抓走的是你的丈夫!”
“早就不把他当成我的丈夫了。”大夫人说,“这么多年了,早就淡了。或许从上曲村搬出来的那一天,就注定我跟他之间的缘分已尽。后面这么些年,都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与我又有何干系?就连我这间佛堂都是京城堂弟着人专门为我建的,这里头的佛是他请的,桌椅摆设都是他出银子买的。与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因为我虽然生活在这座府里,但佛堂一向不归府中打理,就连我一日三膳都有我身边的仆人拿着我的银子去采买回来,在小灶间里自己烧着。就连这佛堂院子里的水井都是我着人后打的,陆府没出一个铜板。
这些年,我没食陆家一粒米,没喝陆家一碗水。所以陆家出了事,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大姨娘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大夫人。
但她又不甘心,因为府里没有主心骨了,她觉得自己不太行,撑不起来这个家。而且这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自己也需要有一个靠山,需要一个能给她出主意的人。
大夫人是最好的人选,也在这个家里有绝对高的话语权和威严。
可惜大夫人不管这个家,她都站到这里了,人家还是不想管。
大姨娘有些着急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们还曾经有过两个孩子。你就一点儿都不替老爷着急吗?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牢里?大夫人的心也太狠了。”
大夫人捻动佛珠,没有再说话了。倒是边上那个婆子开了口说:“大姨娘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我们家夫人同老爷的那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回到了佛祖身边,怎么回的想必大姨娘心里也有数。我家夫人常伴佛前,有些事情不愿意用戾气太重的方式去解决,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也不代表就能那么算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但凡有这个恩,当初老爷也不会草草将两个孩子埋了,都没让我家夫人多看一眼。所以说心狠什么的,究竟是谁先开始的呢?”
大姨娘被怼得又没了话,她瞪自己的丫鬟,意思很明显。是让丫鬟看看人家的仆人,人家知道替自家主子说话,她呢?她就知道在边上站着?一句人话都不会说?
丫鬟没了法子,只得硬着头皮道:“大夫人帮帮老爷吧!京城的人真的是想整死老爷。”
大夫人终于叹了一声,又开口说话了:“他若自身清清白白,谁都害不了他。可他若手底下不干净,那官府秉公办案,也没什么可说的。至于是生是死,那就要看他曾经做过什么了。另外,你们口口声声说京城的人怎样怎样。可是要我说,京城的人没错。这么多年纵着古县,也只是想给族人们更好的生活。你们可以用京城给的银子吃喝玩乐,那都没错。可是你们居然利用京城的人脉关系称霸这古县,干尽丧尽天良之事,那就怪不得人家查办。”
大夫人抬抬眼皮,又看向大姨娘,“回去吧!陆府的事我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