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进来吧。”下一刻,一道冷冷淡淡的女子声音传出来。
两名丫鬟闻声,这才是让开。
穆昭昭昂着下巴进了屋子。
此时,秦王妃正头也不抬地坐在桌案前,身姿端正,很是认真地抄写着经书。
听到脚步声,她也并未理会穆昭昭。
穆昭昭见此,干脆直接开口问道:“王妃来寺庙里,先是祭拜故人,而后又抄写经书,是因为曾经对这位故人犯下了什么罪过,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忏悔吗?”
她这一问,便令秦王妃手中的笔,顿时停了下来。
秦王妃抬起头来,看向穆昭昭。
穆昭昭也看着她。
秦王妃面容有些瘦削,似乎因为心情不好,眉头微微蹙着,有着皱纹,一看就是一个郁郁寡欢之人。
而穆昭昭则刚刚十一岁,如同娇花一般,朝气蓬勃。
说起来,因为她和李铬的婚约,这秦王妃还是她未来的婆婆呢。
可她还是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也就是秦王妃平时不管闲事,又和李铬关系疏远了。
“郡主来此,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吗?”秦王妃打量过穆昭昭,便是目光微沉地看着她。
“方才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我今日过来,是为了从秦王妃的口中听到一个答案,还请王妃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当年,我母亲怀我之时,是不是曾经命身边的丫鬟陈秋娘,从王妃手中买走了毒婴草。”穆昭昭仍是毫不拖拉,直接这么问道。
而她等到的,则是秦王妃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秦王妃终于开口,却是说道:“宁侯先夫人已经去世了十一年,斯人已逝,郡主为何不让她安息呢?”
穆昭昭却很是固执:“我这个人,一旦有什么问题在心里生出来了,就势必要有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秦王妃拧眉:“是与不是,我说了也未必是真话。”
穆昭昭走到她身旁,看着她抄写的经书内容:“若是一个人犯过的错,真的是用忏悔就可以赎罪的,那这天底下,大家只需要一直犯错就是了。
“反正只要等大错酿成,抄抄经书,供奉一个牌位,或是给死去之人点一盏长明灯就是了。”
秦王妃放在桌上的一只手,不禁微微收紧。
她没有说话。
穆昭昭则继续说道:“王妃其实不必因为我母亲的死,而有任何的负罪感。
“是我母亲选择去买毒婴草,而不是王妃要强卖给她。
“你们之间,是一笔交易,买家付了钱,你是卖家给了钱,如此便一切了结。
“王妃真有负罪感,应该是对世子哥哥,当初王妃买毒婴草,不正是因为想要世子哥哥的命吗?
“怎么不见王妃对世子哥哥赎罪呢?
“是因为世子哥哥还活着,所以你觉得无罪可赎吗?”
她这一句句话,都是步步紧逼。
秦王妃当即忍不住地反驳她懂:“你懂什么?世子是我的儿子,我生下他,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
然而她这话一出,穆昭昭则是长长地吐了口气:“所以王妃当年的确把毒婴草卖给了我母亲,对吗?你刚刚并没有否认。”
秦王妃一时语塞。
她没有想到,自己本能的回应,竟然叫穆昭昭钻了空子。
她动了动唇,立即否认道:“我只是不想理会你这无聊的问题罢了,你母亲不曾向我买过毒婴草,我也不曾卖出去过。”
可穆昭昭已经十分确信:“我知道王妃是怎么想的,我母亲已经死了,你不想我恨我母亲,因为你们两个是那么的相像,都不爱自己的孩子,都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去死。”
她说着,眼中已经是含着泪水,“你们以为是母亲,就可以剥夺一个孩子生存下去的权利了吗?
“你们都是这世上最心狠手辣的杀人犯!”
对于穆昭昭这一份指责的话,秦王妃又是沉默着。
这一次,她没有再反驳什么。
而穆昭昭一颗心,则是狠狠地往下沉了沉。
她刚刚,只是为了诈一诈秦王妃。
秦王妃不再否认,便是承认了当年的事。
穆昭昭眼眸闭了闭,两行眼泪滚落。
她此刻不全是为自己而伤心,更多的是为原身。
原身真的是太惨了。
太惨了。
明明只是一个无辜的孩童,却遭遇了这世间所有来自于最亲近之人最狠毒无情的恶意,竟然无一个人爱过她。
穆昭昭忽然觉得,也许,死对于原身来说,其实就是一种解脱。
否则凭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即便活下去了,再要面对这一个残忍的真相,也实在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至于穆昭昭自己觉得伤心的理由……
她这眼泪只为她曾经对程司月错付的一片感情!
“多谢王妃告知我这一切,不打扰你继续在这里,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赎罪了。”穆昭昭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秦王妃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追出去再说些什么。
然而却立即放弃。
她心情有些沉重地重新提起了笔,继续抄写着佛经。
这一次,这佛经她要抄写两遍。
就当是……也替程司月犯下的错赎罪。
回程的路上,穆昭昭心情低落极了。
马车里静悄悄的。
她则倚着马车壁,心里想着事情。
“郡主,属下又发现跟着咱们的那个人了,如今这里荒郊野岭,是个下手的好时机。”这时候,马车外头,阿大突然说道。
穆昭昭闻言,立即坐直了身体。
“好。”她吩咐道,“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郡主。”阿大立即带了人去行动!
马车停了下来。
穆昭昭就坐在里面,耐心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肩上中了一箭的男子,被阿大押着,跪到了马车前。
穆昭昭一看到他那张脸,便觉得眼熟。
再一回想,就是立即笑了:“你是薛姨娘身边的人,我记得,你的名字似乎是叫做高……高谭,对吗?”
高谭跪在那里,肩膀上流着血,却是一言不发。
穆昭昭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是薛姨娘派你来跟着我的吧?其实我有些搞不懂薛姨娘到底是何目的了,不如你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