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失去声音的时候，可以敲桌弹琴替代语言；当你失去听觉的时候，你还能看着别人的口型回忆熟悉的声音；当你连视觉都失去，就只能靠触觉来感受这个世界。

可是，如果连触觉都消失了呢？

如今莫德雷德所感知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代码，不，连代码都不如，只有零与一。

明明身体完好，但不管是视觉听觉都被转化为电信号，他本来的意识被封锁在黑匣子之中，能感受到的就是每秒兆亿次变化的零和一。

这比坐牢还痛苦，偏偏他的身体接近永生，千年来都未曾衰老，这囚禁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这些年来，他尝试了各种方式自杀。

只可惜，不管是核武器试验场还是熔岩池硫酸池，也没办法彻底将他杀死掉。

每当身体被损坏到某个程度，他的意识就会溃散，然后身体化为细胞大小的微型机器人。这些小型机器人似乎拥有非常强大的适应性。

在遇到高能辐射的时候，会分泌出犹如铅一样的物质形成镀层，能够隔绝大部分辐射。

遇到高温和腐蚀，就会牺牲少部分血肉迅速上浮，表面都焦糊了，但内部的血肉还有完好的部分。每一个机器人都是独立的存在，而只要哪怕一个微型机器人没有被消灭，他就会再次重生。

如果仅仅是这样，莫德雷德还能想办法，例如将自己提前封锁到密闭空间，保证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无法逃离。

然而，莫德雷德震惊地发现，随着他在人世间生活千年，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细胞分散到全球各地。

这些细胞都处于类似冬眠的状态，当他的本体死亡，这些冬眠细胞就会复苏，开始吸收各种养分，让莫德雷德重新活过来。

更离谱的是，冬眠状态下的细胞连莫德雷德自己都感应不到。

而每一次重生，他就发现自己的感情越来越淡漠，继续下去他将会变成一架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

到时候，莫德雷德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

不能再胡乱尝试自杀，但活着又如此痛苦，所以发现秦牧云的力量超乎想象之后，莫德雷德就重新生出希望。

莫德雷德这些年来游历过许多地方，见识过很多超凡界的强者。但他们强则强矣，最多只能击败莫德雷德，却没办法将他彻底杀死。

这种细胞级别的滴血重生效果，除非整个地球一起毁灭，否则莫德雷德似乎永远不会死亡，永远要被囚禁在虚无之中。

秦牧云安静地听他说完，心里也生出些许怜悯。

好倒霉的一个人，这种永生确实是诅咒。

趁着现在还有空，秦牧云对莫德雷德说：“你这种情况，我也没什么信心可以弄死，要不你先展示一下你的能力？”

莫德雷德没有拒绝，向秦牧云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血肉瞬间崩溃，从指尖开始化作细碎的红雾气。

这个变化让秦牧云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庞大的符文能量，这血雾之中每一个小点似乎都蕴含了数千万的符文。

秦牧云见过最庞大的符文组合就是完整版的智慧符咒，看起来像是动态版的城堡攻防战一样。但跟莫德雷德的情况没法相比，他每一个细胞都在上演着魔戒三部曲，再加博比特人全集。

秦牧云伸手摸上这团血色雾气，那些微型机器人仿佛嗜血的虫子，开始拼命往秦牧云的血肉里面钻。秦牧云略感刺痛，这些血雾的腐蚀效果非常可怕，竟然能够伤到他的身体。

感受过血雾的威力，秦牧云就试着用意念控制一小部分血雾，直接暴力拆解。

轻微的爆裂声传来，血雾被驱散了一小部分。明明受了伤，莫德雷德却兴奋地说：“真的可以！你从细胞层面毁灭了我的身体！”

秦牧云却没有那么高兴，对他说：“这样做没有意义，你不是说还有大量细胞在世界各地沉睡吗，我可没办法将全部细胞都毁灭。”

这是最大的问题。

秦牧云也没办法弄死一个无处不在无限重生的怪物。

只不过，秦牧云觉得可以有别的办法。

异界的信仰之力被秦牧云抽取部分，与这些血雾融合到一起。

原本复杂得犹如天书的符文开始被拆解分析，各种符文组合被解剖似的放在秦牧云的面前。

但还是有点看不懂，因为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了。秦牧云就像是一个只会复制黏贴的管理员，真看着大堆未知代码的时候，哪怕有注释也看不过来。

但没问题，信仰之力可以直接给秦牧云想要的答案。

莫德雷德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他完全无法感受到信仰之力的存在。但随着这种力量入侵他的身体，他开始感觉到全身上下都不受控制。

意识还是独立存在，他还是能够感受到那每秒兆亿次的电流变化，但他却无法再对这些电流做出回应了。

这种感觉，似乎比虚无囚牢更可怕。

但莫德雷德选择了忍耐，秦牧云能够控制他的身体，说明他有能力可以毁灭他的身体。

反正连死都不怕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等死也能等得这么兴奋，莫德雷德觉得自己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失去了对零和一的控制力，莫德雷德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只是几秒钟，又或者是几天，几个世纪，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无休止等下去的时候，他重新感觉到了世界。

不是单纯的零和一，是温暖和寒冷。

并不是由兆亿次的电流变化来“描述”温度的变化，而是真切地用自己的皮肤感受到了温度的改变。

脑袋是热的，身体是凉的。

等等……脑袋？

莫德雷德本来早已没了身体的概念，因为他每一个细胞都是独立的躯体，只是表面聚合成人类的形态而已，他的视觉不需要通过眼睛，头发尖都能呼吸。

但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

所以莫德雷德做了一个数百年都没做过的动作——睁开眼睛。

睁开双眼，看看这个世界。

这对莫德雷德来说，竟然已经奢侈得令他流泪。

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能够看到眼前那个高大的恶魔。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喉咙的震动带来陌生的麻痒，莫德雷德感受着这久违的声音，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躯，这每一个触觉都是这么真实，令他不敢置信。

秦牧云看着疑惑的莫德雷德说：“我将你的意识抽出，给你重造了一个身体，一个人类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