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掉避难所里的所有警卫，姜织来到那一根根柱子前，绑在上面的居民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意识勉强清醒的居民看到她时，努力地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他们早该死在贫民窟里的，是主人救了他们，所以任由那些警卫欺辱鞭挞，他们都未说出主人的消息。

纵然是见惯了生死的姜织，看到这一幕，都觉得于心不忍，心生怒意。

慢慢治愈他们身上的伤势，捆在一旁的居民们被顾鹤松开束缚，纷纷过来帮忙。

姜织治好最后一个伤者，转身准备去处理那些警卫尸体的时候，看到妇人匆匆朝着她这边跑来，怀里抱着小男孩。

小男孩性格善良胆小，常常躲在后面偷偷看她，也不敢过来跟她说话。

他从来不哭，因为他很清楚，哭了会给自己和母亲带来麻烦，小小年纪抱着扫帚在她经过的地方扫地，懂事又乖巧。

但此刻，小男孩窝在妇人怀里，脸色煞白，身上被血液浸湿，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皮开肉绽，是被刺鞭打过的痕迹。

妇人跪在地上抽泣地恳求：“求，求主人救救小九。”

在贫民窟里，奴隶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刻在胸口上的编号，小男孩编号是3479，旁人都是唤他小九。

姜织见状，瞳孔微滞，连忙施下治愈术法。

但小男孩早已断了气，那一鞭子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指略微颤抖，今天用了太多法术，体内精神力消耗殆尽，再继续下去她会因身体负荷倒下。

可她还是不愿放弃。

“你再施法会死的！”顾鹤皱着眉，过来想要制止她。

来之前在贫民窟救了两亿奴隶，以她现在的状态，无疑是在减寿。

妇人怀里的小男孩已经去世了，她再怎么施法，都无济于事。

姜织回想起走之前。

小男孩跑到她身后，紧张地小声说：“主人，我能跟你去吗？”

他也想帮助主人。

姜织闻言，笑着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后，我再带你去。”

小男孩很是激动，怯怯地抬眸，笑容生涩又纯粹，“嗯！我一定会快些快些长大的，到时候我也能保护主人啦。”

在姜织乘上飞行斗篷的时候，小男孩在下面喊着：

“主人！注意安全哦~我会等你回来的~”

…

思绪回到现在。

姜织目光落在男孩灰暗的脸上，伸在半空中的手指缓缓收紧。

“不是说会等我回来吗？”

她眼白布满血丝，手指盖住了半张脸，声音沙哑。

“他们为什么连小孩都不放过？”

被她质问的顾鹤一怔，对上她通红的眼，心头扭紧。

他张了张干涩的嘴角，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作为主城的国王，警卫是他的下属，是守卫主城以及王宫的人，可他们草菅人命，残害贫民。

奴隶在警卫们眼里，恐怕连蚂蚁都比不上，轻易就能踩死。

顾鹤突然发觉自己这几年来，忽略了很多东西，如同帮凶般看着他们歧视欺辱奴隶。

他这个国王当得很失败。

而只是巫师出身的姜织，一直在守护那群处在底层的奴隶们。

——为什么出身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这是身处在主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们从来没想过的一件事。

顾鹤也没想过。

“对不起……”

姜织没再看他一眼，“你走吧，离开这里。”

原本他就不该来这座避难所。

顾鹤在原地站了许久，半晌，他开口问：“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姜织沉默不语。

顾鹤全身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狼狈地错开脸，缓缓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

将死去的警卫尸体丢到尘地里，姜织艰难地握紧手里的笔，在面前的空地画了起来。

绿意盎然的草坪长满了小白花，清澈河溪在一侧流淌而过，晚霞映照的瑰丽色彩洒在河流与草坪上，中心出现一道深坑，旁边立着碑。

姜织用尽全部力气把小男孩放到深坑里，看完他最后一眼，埋上坑。

毛笔从手心滑落，砸在草坪上，她站起身，步伐不稳地往前走着。

主城的大长老没有得到警卫的消息，肯定会亲自派人过来，彻底剿灭避难所，占为己有。

姜织现在需要赶紧恢复精力。

前来寻她的小黑走过来便看到身形摇摇晃晃的主人。

他疾步走近，少女陷入了昏迷，倒在他的怀里。

“她生命力很差了。”恶龙在他脑子里淡淡地说。

小黑不知道在他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一出来就看到一片狼藉的避难所，死了不少人。

——发生了什么？

恶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幽幽地说：“我能救她。”

小黑不发一言。

恶龙也不着急：“照这样下去，她活不过一年。”

符咒法术施展本来就是需要代价的，这也是使者短命的原因，他们燃烧生命，创造能够与妖兽对抗的法术。

它承认，这个人类巫师天赋极高，但往往天赋越高的巫师，施法后的代价也越发严重。

恶龙现在还不想就这样失去这个宝物。

小黑停下脚步，阖上了眼。

片刻，由恶龙占据了身体。

抱着怀里的少女，恶龙伸出手指点在她的眉心处，黑暗随着指尖点点渗入，很快蔓延至她的全身。

这是龙族最远古的术法，能够将自身的生命传输到人类体内。

龙的寿命在妖兽里是最漫长的，它们不老不死，除非伤势伤及心脉，不然是死不了的。

术法的整个过程需要一两个小时。

恶龙竖瞳微微眯起，残忍、冰冷无情，落在少女苍白娇小的脸庞，心底腾然升起无限杀意。

此刻的她已经难以维持锁住它与半兽人的禁术了，只要等她一死，它便再无束缚，这个世界也该毁灭了。

一个宝物而已，失去了就再去找寻新的宝物。

恶龙即将打断施法的时候，怀里的少女忽然苏醒。

她睁着朦胧迷离的眼，在看清小黑脸的刹那，眼角泛红，泪水簌簌滑落，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涌着悲伤，透着几分脆弱与可怜。

“小黑，小九他死了，他说会等我回来的，可是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救不了他，明明我能救那么多人的，为什么救不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