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池恢复意识的时候,耳旁好像还能听见某人的哭嚎声。
他想,他也算是铁血alpha了,呼吸衰竭也没死成真厉害。
不过饶是铁血alpha被这场看不到尽头的病痛缠身,也是累的够呛。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脸,然后整个硬汉当场僵住。
他上一次能抬胳膊是几年前来着?
还有这手,这么又嫩又滑的,还能是他的手?
刘池满脸痴呆,直到被护士小姐姐发现他清醒,都没能回过神。
——————
铁血alpha缓了好几天,硬是把这个身体的康复期都缓过去了,才终于相信自己换了个身体。
换了一个年轻的、白白嫩嫩的、一顿只能吃半碗饭的omega。
真他妈跟做梦一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哟小池。”
他天天躺病床上走神,连旁边的护士长大姐在说啥都没听清,下意识就答应了一声。
“等丁主任出差回来,姐就给你们安排上……”护士长还在长篇大论,“小池你今天出院,回家了就好好休养,到时候才好培养感情不是?你别看人家丁医生岁数比你大不少,岁数大会疼人啊!”
“啥?”刘池这才回过神,“谁岁数大?”
“喏。”护士长塞给他一张名片,刘池定睛一看就笑了。
【丁凌189532xxxxx】
老熟人啊。
勉强算个遗孀?
02
丁凌不是别人,就是刘池的老相好。
刘池死得早,三十八岁的生日蜡烛还没吹,就咽了气,不过谁叫他们两认识得早,半大小子就好上了,念中学的时候就偷偷摸摸在操场上打啵,这么一路走过来,磕磕绊绊也好了二十多年。
刘池也没想过,这么大梦一场醒,一睁眼还要跟老相好相什么亲。
他想到这里翻了个身,又继续躺在现在这个omega租的小套间里,别别扭扭的翻人家的手机。
说起来,他居然都死了十年。
想当初他好歹也是个时尚先锋,今天坐个公交车却差点被电子支付给折腾死。
他都没想明白,怎么着现在的人身上都不带现金的吗?还好是司机瞅着他这个小omega可怜,自掏腰包给他垫了钱,不然他怕不是还要在这个茫茫的大都市把腿走断。
不过刘池还是很兴奋的!
时隔多年,他居然又能蹦哒了!
虽然这个小omega细胳膊细腿爬个二十层楼就直喘气,但是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刘池一个高兴就滚到了床下去。
他爬起来拍了拍灰,做了个决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自己扫个墓吧。
不愧是铁血硬汉,连这种事都可以自给自足。
03
真论起来,刘池这个墓地还是自己选的。
当时趁着自己坐着轮椅还能晃悠的时候,背着老丁联系了墓园,通过非常强的自我管理意识,给自己安排上了阴宅。
然后被老丁臭骂一顿。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刘池觉得丁凌还不如他呢,他都病了这么四五年了,从最开始手麻脚麻,到后来手软脚软,再发展到现在下肢瘫痪,怎么还不能认命。
他没多久好活了,可能再过个两年,或者一年,甚至半年就会因为呼吸肌无力而死于呼吸衰竭。
所以他现在自己给自己安排后事,那不是为了给老丁减少麻烦嘛。
到时候他死了,人直接烧了就埋,多省事。
——————
还好这墓园隔了十年也没搬迁,刘池也总算学会了移动支付,顺利约上了车,一车给他送到了大门口。
他就说这地方风景不错,山清水秀,简直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他捧着门口随便买的花束,按着记忆去找自己的风水宝地。
嘿,果然长了腿就是不一样嘿,他当时觉得要老半天才能找到,现在几分钟就到地方了。
“刘——池。”
他看了看墓碑上面刻着的生卒年和他帅气逼人的硬汉靓照,忍不住捂了把脸。
这老丁也真是不听话,说好了让他一个人潇洒,还非要跟着挤。
怎么还做一个双墓,剩一半留给自己。
04
刘池果不其然接到了护士长的电话。
把这场相亲宴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说起来,从他苏醒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他家老丁。
一方面是他现在这个omega身体还没好全,还在疗养,另一方面就是他怂了。
也搞不清楚是近乡情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刘池难得畏缩。
他该怎么打招呼?
难道一见面就——嗨,老公!我是你死了十年的姘头!
怕不是要把人给吓桌子底下去。
刘池思来想去没想出章法,最后决定见招拆招,先见一面再说。
——————
相亲宴安排在周六晚上。
刘池就简单穿了一件衬衫跟牛仔裤,这个小omega的衣柜太花哨了,他看着跟人民公园一样,还是按着自己习惯的配搭出了门。
还好这个omega父母早亡,一直独居,连通讯录里都空空荡荡,好像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不然还很难混过去。
因为生病手术的原因,这个omega失业好长一段时间,刘池自然非常空闲,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去了约的饭店。
他专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街道的灯红酒绿。
他还记得以前这条街上都是平价的小吃店,可是现在都是霓虹闪烁的奢侈品牌店,光亮都让街景变得失真。
“抱歉,久等了。”
刘池一愣,他回过头,眼前挺拔的人影晃红了他的眼睛。
他说。
“不久。”
能再见你一面,久别重逢也不算久了。
05
“刘先生等久了吧,不好意思。”
刘池没想通,为什么十年不见,丁凌还越活越年轻了。
不过说来也是,最后那两年,他病的瘫在床上天天得让人把屎把尿的伺候着。他遭罪,护理的人更遭罪。
当时丁凌还忙着上班,完全是以权牟私给他在住院部安排了病床,一有时间就来守着他,给他喂饭喝水洗脸擦身,晚上也不回家,天天就扎根在医院里,差不多都成了半个家了。
那时候的丁大帅哥,成天脸色蜡黄胡子长了都没时间刮,颓废阴沉得不像样子,哪里有现在这么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您喝点什么?”丁凌扶了扶眼镜礼貌一笑,把刘池都笑得一个激灵。
果然时间是改变人的良方。
这老丁以前要他笑一笑跟要他命一样,从他俩认识开始就爱臭着一张脸,现在居然也会见人三分笑了。
“不麻烦。”刘池敲了敲桌上的茶壶,“就喝茶水就好。”
“那我帮您添上。”
丁凌对他殷勤备至,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烫碗烫筷子,一副体贴样看得刘池都迷茫。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姓丁的吗,十年不见勾搭小年轻本事见长啊。
也是他死得够早,现在这人人活个两百多岁的架势,人家这四十八岁也是大香饽饽,现在不是正流行找个大叔当相好嘛。
刘池一通胡思乱想,没注意手上茶杯就给烫着手了,他还没来得及感觉疼呢,就被人一把握手心里了。
“小心点,别烫着。”老丁这位该死的帅哥紧紧拽着刚刚见面的omega的白嫩双手,言辞恳切的说,“跟我谈恋爱吧,今天一见面我就觉得我们很合适,跟我在一起吧……”
“我爱你。”
刘池想打他。
是暴躁铁血硬汉没错了。
06
呵,alpha。
前一秒还在跟早逝爱人买双墓百年之后相守,下一秒就拽着新认识年轻漂亮小omega示爱。
根本靠不住。
刘池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端住。
他跟丁凌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除了他死那天,他是真没听过丁凌说过一句爱他。
他还以为alpha的情话重于千钧,结果这刚见面就开始骚起来了?
呸。
老丁头还在笑。
“说来也是缘分,刘先生。我之前那个对象跟你名字差不离。你叫刘迟他也叫刘池,也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吧。”
喔唷,这么油嘴滑舌怪不得能当主任呢。
“你把我当死人看?”
丁凌被眼前这个omega呛了一句也没看出来什么不高兴。
“我把你当爱人看。”丁凌松开对方的手喝了一口茶,露出一副满意神色,“我单身十年以来,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连十八九的小omega都有不少往我身上扑……”
刘池被油得一个哆嗦,就听见丁凌继续说。
“可我一个都没瞧上。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守身如玉是为了什么,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丁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刘池立马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刘池听见这个油王说,“都是为了与你相遇,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噫!
油腻,池哥腻歪。
07
那天的天气蛮好,连奄奄一息的刘池都被太阳晒得暖暖和和好像多了几分精神气。
“哎丁……”那时候刘池已经说不了太长和完整的话了,每说一句话都好像在他的胸口擂了一拳,疼得脑神经都一跳一跳的,“下次……记得,找个年轻的哈。”
找个温柔体贴的omega吧,别像他这么脾气火爆,三天两头跟你吵架。
丁凌没搭理他,捧着他的手给他修剪指甲。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柔软的指肉,即使刘池的胳膊已经退化太多,连手蜷缩得跟个鸡爪子一样,干枯得像冬天的树枝。
“你又……臭脸。”刘池无奈得厉害,丁凌本来就不怎么爱笑,以前他还逗逗乐,现在他逗不动了,丁凌这脸臭得吓死人,“人帅,多笑。”
多笑才好找对象。
——————
这老丁头的确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你看他现在,笑得多欢。
不仅知道笑,还知道跟人嘘寒问暖呢。
果然岁数大了就是懂事。
刘池把自己逗乐了,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房子和钱你都不用担心。”丁凌看着眼前的人,继续大力赞美自己,“我现在在科室一个月工资加绩效大概有二十万,出去讲座也有收入,房子虽然只有一套但是没有贷款,车子一般二十几万的代步车,我过去一个人过不怎么花钱,还存了个七八百万……你不用工作不用上班也没关系。”
刘池听见丁凌对他说。
“我养你啊。”
艹,他都没听过这种话。
凭什么就让别人先听了。
08
他们俩这一路,从校园走到社会。
从课堂上传纸条的青春年少,一直陪伴着进入社会这个大圈子。
丁凌的大学念的临床,这条路又臭又长,博士都读到了三十岁,反倒是刘池上班得早,他大学本科一毕业就进了公司,开始挣钱养他们俩的家。
所以,真正供养对方好几年的,反而是刘池才对。
念书的时候根本没有几个钱,刘池既舍不得男朋友辛苦,也舍不得离男朋友太远,就自己花钱在学校外头租了房子,每天上了班还挖空心思想着要怎么给他家的白衣天使补补。
一直到丁凌毕了业,进了医院工作,经济上才算是宽裕了一些。
刘池又跟着男朋友打算着买房子。
他们两个alpha在一起,虽然法律认可,但是家里终归是不太乐意的。不过好在经济独立之后,也没有人能掺和进来。
他们积攒了好些年,两个人都精打细算的努力着,好不容易买下了一套一百多平的两居室。
首付三成,贷款都要小二十年,不过他们心里高兴着,还计划好了装修完毕就去领证结婚,从此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混日子。
只可惜还没装修好,刘池就犯了病,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他三十三岁开始发作,很快被确诊肌萎缩侧索硬化,但是无药可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渐衰弱。
仔细想想,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并不轻松,更是没享过什么福。
可是刘池却没觉得苦涩难受。
毕竟和自己相好过日子,哪里来的难熬。
09
现在,好日子来了。
当年那个穷住院医,已经一路高升成了大主任了。
刘池看着丁凌,心里还是有一些复杂。
他不希望丁凌因为他的离开而颓唐,可是亲眼看到对方过得这么油然而生,还有本事撩小年轻,他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刘池告诫自己。
不该这样的,人不能贪得无厌。
能在他生前一心一意的照顾他,爱护关心他到生命的尽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不能还自私的认为丁凌应该依旧对他情根深种,痛不欲生如同傀儡般的过活。
更何况,刘池也舍不得丁凌被自己作践,能重整旗鼓梅开二度,以后的漫长人生道路可以携伴而行,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更何况,说到底其实也没便宜了别人,新人旧人,真论起来都是他一个人。
刘池喝了口茶,抬起眼的时候已经收敛了他的千头万绪。
他对着光鲜亮丽的丁大主任笑了笑。
“我很不好养的哦。”
终究——
还是舍不得他。
10
医院的人都知道,神外的丁主任枯木逢春,迎来了第二春,还是个小他十好几岁的omega。
当初看到丁凌怎么白天黑夜照顾爱人的同事们也松了口气。
“丁哥,下夜班啊。”
“嗯。”
丁凌人高腿长,穿白大褂都能穿出模特的效果,现在换了便装更加英俊,即便他们这些日夜相对的战友都还觉得习惯不了。
“54床你多观察着,我赶时间。”
丁凌抬手看了下手上的腕表,同事都忍不住笑。
“去去去,赶紧去谈恋爱……这么多年你可算是多点人气了。”
丁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唇边漾出一丁点笑。
“嗯。”
——————
丁凌到刘池楼下的时候,刘池还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丁大主任就坐在小区楼下的长凳上,一错不错的看着刘池家的窗户。
现在八点刚过,他周围都是匆忙的行人,买菜的、上班的、上学的,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个陌生人坐在这里。即使偶尔有打量的目光,也只是一晃而过就急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每个人都向着目的地奔赴,只有他已经停靠到了港湾。
他其实很疲倦,昨晚上他收了八个病人,马不停蹄的折腾到清晨,也没合上眼。
他晃晃悠悠阖了阖眼,听到小区里的广播在放歌。
那是一首多年前的歌了,不过以前有人很喜欢,还唱给他听过——
若我可,
再活多一次都盼,
再可以,
在路途重逢着你,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
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
今生的暖意,
没甚么可给你,
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你风雨内,
都不退愿陪着我,
暂别今天的你,
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像同渡过
……
丁凌闭着眼,扶了扶眼镜。
他是近几年才配的眼镜,还不太习惯。
毕竟,泪多伤眼。
思多伤心。
11
刘池睡醒了,他看了眼表,九点过了十五分。
他今天约了老丁吃中午饭。
起身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
【下夜班了吗?】
那头几乎是下一秒就有了回复。
【下了。】
刘池一笑。
【辛苦啦大医生,我刚刚睡醒了。】
那边继续回他。
【一会儿我来接你。】
刘池抱着被子滚了个圈。
【你先回去补个觉吧,不着急。】
作为曾经的医生家属,他是很了解夜班之后是有多疲惫的,虽然现在的丁老头成了油王,但是油王也是需要休息的嘛。
【着急。】刘池心里刚刚咯噔一下,就看见油言油语,【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恨不得把你揣在兜里,无时无刻不想看到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噫!
刘池眉头皱紧。
这个宽油也太宽了吧!
老木头开花,腻歪死嘞。
12
丁凌带着刘池去爬山、野餐又一路赏景回了市中心,逛逛悠悠又到了晚餐时间。
丁凌请自己的小男朋友吃海鲜大餐。
刘池是爱吃带壳的海货的,吃起来一口一个停不下来。
丁凌也照着他爱吃的点,自己没怎么下口,一只一只的帮人剥壳。
“你很会剥哎。”
刘池感叹道。
他以前跟老丁在一起的时候,只有他爱吃海鲜,老丁很挑剔,他嫌海货腥臭不喜欢,从来都不会下筷子。
每次买虾这些回家,都是刘池一手一只吃得痛快,丁凌自己个吃别的去。
后来刘池病了,钱都花去治病,也就不怎么关心吃海鲜这回事了。
有一次他出院待家里休养,趁着丁凌上班自己踉踉跄跄去买了半斤皮皮虾,结果费尽力气煮好了,却手抖得剥都剥不开,扎的到处都是口子。那之后他就不再吃这些带壳的东西了,没想到现在老丁头倒是十指翻飞会剥壳伺候人了。
刘池有点酸,果然是小年轻更有魅力。
他说道:“丁主任不嫌这个东西剥了手上有味吗?”
丁凌把手上的虾肉放进对方的碟里,笑了笑。
“伺候你吃饭,是我的荣幸。”
他鼻梁上的眼镜滑了一点到鼻梁上,他手不干净,就干脆把脸往旁边人凑过去。
“帮我扶一下眼镜腿。”
“哦。”刘池听话给推了推,指腹无意间碰到丁凌的眼窝,竟然看到手指上沾上了一点粉膏。
他搓了搓手指,忍不住笑。
“丁主任你好臭美哦,居然还擦粉。”
真是臭屁老丁本丁!
又带金丝眼镜又擦粉底。
老牛啃嫩草,哼。
13
“晚安,早点休息。”
“嗯嗯,知道啦。”刘池摆摆手,“开车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好,你上楼吧。”
丁凌看着刘池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静静的等待他点亮了客厅的灯,些许亮光从窗户透出来,像是寒风中的暖炉照在丁凌身上一样热乎。
他这才发动了汽车,慢慢向自己住的地方驶去。
——————
明天还要上班,丁凌摘下了眼镜放在茶几上,拿起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能带走一些疲惫,让他得到些许的放松。
他先用卸妆油洗了把脸,他并不太注重这些,也不懂什么乳化不乳化的,随意的洗掉了脸上的粉底。
被热气蒸腾得雾蒙蒙的浴室镜面上,显露出他青黑的眼眶来。
没有遮掩之后,他的气色着实不算好。
工作的劳累与自身的疲倦在长年累月中已经影响了他的容貌,如果不是遮瑕膏加上眼镜框架的掩盖,他这样一副脸色惨白眼眶发黑嘴唇带乌的模样,甚至不算一个正常人。
不过幸好,他最近不再想过去那样夜不成寐了,服药的剂量也在减少,明显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简单的洗漱完毕,拿出手机又点开了置顶的对话。
【今天吃了虾,还不错。】
没有人回复。
自从十年前的某一天起,这个账号就不再有人回复了。
不过丁凌本人并不在意,他已经习以为常,一脸平静的准备吹头发。
他的头发长得快,才理发没多久又长了两三公分。
他对着镜子用手呼噜着自己脑袋,手法粗鲁,没多一会儿又皱起眉。
丁凌暂时关掉吹风机,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发顶,明显看到发根处又白了一片。他染发的速度没能比得上长发的速度,他啧了一声。
准备再买几盒染发膏备用。
他正拿起手机,小男朋友就发来了消息。
【到家了吗?早点休息晚安哦!今天的虾我超喜欢。】
刘池还给他发了猫咪比心表情包,一副卖萌撒娇的样子。
【你喜欢就好,我刚刚洗好澡……】刘池脸上终于又有了人气,【我早知道我会想你,可是没想到才刚刚分开,我就这么想你了。】
刘池被尬了一脸,赶紧转移话题。
【丁主任我看人家的微信名都是真名什么的,你为什么叫“夜雨寄北”啊?】
丁凌一愣,回复道。
【那我们一起改情侣名吧,我叫“爱你一生”,你叫“一生爱你”……】
那头半天没有消息,才看到刘池磕磕巴巴改口。
【“夜雨寄北”挺好的,就继续用这个吧!】好像是真被腻歪倒了,小男朋友说了三句晚安就赶忙下线了。
丁凌站着摇摇头,给自己准备好了明天的衣物,给手机充上电后,接了杯水躺上了床。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熟门熟路的就着温水吃了两片苯巴比妥,躺进被子里合上了眼。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只是他心中的那潭池水,早就枯涸了。
14
丁凌又做梦了。
他梦到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是刘池还在的时候。
他还陪着对方天天住在病房里,过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刘池的心态很好,成天还去护士长跟小姑娘们逗趣,反倒是他像一个疯癫的神经病,三天两头的找事。
每一次检查,指标都在往更差的方向发展,丁凌想不通,为什么这种病会落在刘池身上,为什么他自己就是医生,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天天的衰弱。
他什么报告都看得懂,反而比什么都不懂更加痛苦。
“没事,这以后要是吃不下,我们可以造瘘,呼吸不了就上呼吸机。不要害怕,我陪着你……”丁凌坐在刘池的病床旁边,手里捏着他之前精心挑选的婚戒,想要套上对方的指节,他语气轻柔好像是在哄人,“咱们明天去登记,好不好?”
刘池的手臂摆了摆,他的四肢已经不太灵光了,但勉强还能动弹。
他一动,原本很贴合的戒指就从他如今萎缩到细瘦的手指上轻飘飘的滑落,重重的摔在地上。
“丁,你爱不爱我……”戒指落地的时候,刘池对着丁凌笑了笑,“爱我——就放我走吧。”
可是放走了一你,哪又还有人爱我呢。
15
刘池最近在找工作。
他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就连当初得了病,他也是直到后来实在没了办法才开始休养。现在阴差阳错又能蹦能跳,他已经无比感恩了,更加不想当一个闲人。
不过刘池的如今的履历真的太乏陈可善了,一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念完强制的义务教育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起过书了。
这样一来,即使刘池当初是正规大学毕业也成了无用功了,没有证书,一切都是白费。
按照记忆里来说,刘池之前也不过是四处打零工,这里当当服务员,那里做做收银员,刘池思索再三,还是打算去学一门手艺。
omega的身体再怎么说也没有alpha抗造,思来想去,他去找了条路子学西点。
他性子好,很快就跟师傅打好了关系。
他师傅也是个omega,六七十岁了还在享受单身的潇洒,跟他很是谈得来。
“要不是我亲眼瞧着你入的门,都不敢信你入门这么快……怎么想的来学这个?”
刘池放下手里的烤盘,笑道。
“我不是跟师傅您有缘,才来学技术的嘛。”
他笑笑转移话题。
不愿意提他还想给某人补一个生日。
他前些日子才知道丁凌已经十年没过过生日了,他欠了丁凌十个生日。
他对不起人家。
再怎么,也该把蜡烛吹了再走啊。
16
人临终前会出现叹气样呼吸。
好像每一口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丁凌知道,他面前的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池宝……”他坐在病床边上,握着那双干枯冰凉暖不热的手,每说一句话,就好像刀子割下身上一块肉来,“你别睡,醒着啊,今天……我过生日,你再怎么……怎么也得给我点面子,对不对?”
刘池有一双有神的眼睛,可是眼睛的光已经散了,还蒙了一层灰败的雾,这场经年的战役已经耗尽了他的能量,曾经盈润的脸上只剩下枯瘦发黄的皮。
他张着嘴,后仰着脑袋发出呼啸一般的声音,监控仪器上显示的血压跟心跳也越来越慢。
“我买了蛋糕……你得陪我把蜡烛吹了,对吧。”
哪里有什么蛋糕,连丁凌自己都狼狈得像是流浪汉,自从上一次刘池呼吸暂停,他已经守了整整三天了,不吃不喝不睡觉的坐在这里三天了。
丁凌想起,主任之前告诉他,刘池随时都可能走。
那这个人外强中干这么胆小,他怎么可能不陪他最后一程呢。
他想起之前刘池偷偷录给他的那首蹩脚的歌。
也忍不住轻轻哼起来。
“暂别……今天的你,但求凭我……我爱火,活在我心内,分开,分开……”
分开也像同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