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朝孝宗皇帝道正年间。
南州临海一座小县城的医馆里传来妇女的哭喊声,哭喊声震耳欲聋,来回街坊四邻围了上来,发现妇女哭喊的地方是县里长安街的落记药铺。
妇女是县里出了名的泼妇,不过这些时日泼妇的名号已经减去了许多。原因是泼妇的丈夫刘二田病重。她家的担子全都落在了一个三十岁的妇人身上,从前的泼辣全都化作持家的动力,倒也换来了县里百姓的一众好评。
可今日,这泼妇的泼辣劲头再次袭来,街坊邻居们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人群里有人骂骂咧咧道:“这刘家泼妇怎么又这样了?真是不死了,烦着人。”
“怎么你没听说?”有人骂有人解释。
世间最不缺少的就是这种什么都懂的人。
“你不知道吧,落记药铺抓的药,刘家那个二田啊,昨夜暴毙了!”
“什么,刘二田吃药吃死了?”
“对啊,就是落记药铺的药!”
人群里懂王们将心中知晓的八卦全盘托出,一个个悠然自得地看着落记药铺前站着的一列队官兵以及哭天喊地骂娘的刘家泼妇。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落记药铺的院子里,身穿捕头衣物的男子持刀而出,嘴里不屑地挑衅着大夫这个职位,说什么大夫不过是搞钱的行业,哪有什么大夫真的是救人的,还不是阴沟里划船,翻一个死一个。
说着招手喊道:“快点,把落家一家老小都给老子押上刑场!”
捕头倚在门口等着官兵押解着落家人出院子,首当其冲的第一位便是这落记药铺的掌柜,陈县赫赫有名的神医落世兵,人称落三爷。
“哟,三爷别来无恙啊。”捕头挑衅地朝着落世兵的衣裳吐了一口吐沫,讥讽道:“老子娘那年生病,在你这看病抓药花了三十两,这不看完病就过了两年,她老人家就驾鹤西去了。”
“阴沟里翻船了吧!”捕头招着手,一排落家人被押解出来。
穿着捕头服的家伙突然眼前一亮,收起原本出鞘的亮晃晃佩刀,走到落家人里面一位穿着质朴但是容貌出众的妇人面前。
耳边传来刘家泼妇哭喊的噪音,一气之下拔刀斩了刘家泼妇。
鲜血从泼妇的脖子间流下,泼妇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捕快,只顾着自己的快乐,伸手抬起落家这位妇人的下巴,啧啧啧道:“还真是个标致的美人,老子终于理解为什么万年之前的三国时代,曹丞相会爱他人之妻了。”
“混蛋!放开我娘亲!”还没等捕头的手胡乱享受地摸索什么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
“落云,你不要以为你师父是咱们陈县的县令大人,老子就不能杀你!”
这是落家唯一一位没有被捆绑的家眷,听捕快话里的意思:落云,是陈县县令的徒弟,故而有这特权。
“来人,把落云给老子绑起来,让他这个大孝子好好看看他一家人怎么死的,看看他娘怎么被老子无情的玩弄的!”
“石墨,你畜生!”落云被几名官兵绑在落记药铺门前的柱子上。
这位叫石墨的捕头舔了舔嘴唇,一刀撕开落云娘亲的衣裳,一抹雪白露在官兵和看客们的眼前。
落云的娘亲本性刚烈,衣物破损于她是无所谓,只是唯有贞烈能让人清醒:“世兵,云儿,来世再见!”妇人一口咬断舌头,两眼一翻,嘴角流下鲜血,随后没了气息。
石墨一看刚准备玩弄的妇人就这么死了,一脸不爽地将落云娘亲的尸身所有衣裳全都扒下,扔到一旁看客的人群里,吓得众人纷纷逃窜不敢再继续看戏。
“畜生!”落世兵谩骂一声,仰天大笑:“望天佑云儿,报血海深仇啊!”喊完话,落世兵也自行震碎自己的经脉,绝命于落记药铺之前。
官兵们都傻了,明明他们是接到关于落记药铺假药害人之后来这抓害人的恶人的,可是看着落家家主和夫人再和姓石的捕快一对比,不得不让他们怀疑,到底谁才是恶人。
“石墨,你今日给我落家的耻辱,他人我落云只要踏入秋水境界,定要你血债血偿!”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落世兵自碎经脉的诧异之中,落云撕心裂肺的喊声将所有人的目光汇集过来。
石墨也是一样,不过他并没有沉浸其中,反而眼神之中带有玩味。
“落云,莫不说你是个二十岁的废物,就说你是个学医的,怎么?要学你这个死了的老爹不医人?就杀人呗?”
石墨看落云就好比在看小丑,取笑之后,一脚踢在落云的肚子上。
落云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可愤怒的眼神毫不减少,那双充满仇怨的眼睛好比一匹饿狼,盯着他措手可得的猎物。
“老子今天就放了你,看看你怎么个血债血偿!”
石墨挥手,领着一队官兵离开落记药铺。
傍晚,原本热闹的陈县长安街一片凄冷,只剩下一位浑身是伤,穿着破烂的少年拖着两张草席一路往荒郊走去。
“孩子,可是遇到了难处?”
落云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他,可他回过身的时候只看见路边坐着的一个乞丐。
乞丐捧着一本书,浑身脏兮兮的,唯独那本捧着的书干净利落。
“老前辈叫我?”落云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可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不起眼的乞丐在叫他。
“孩子,老乞丐没有啥能帮你的,只有这本无名医书赠你,希望你能靠着这医书做你想做的事。”
“医书吗?可是老前辈,落云不想做一个救人的好人,我想做坏人,为我爹娘报仇。”
老乞丐摇头叹息,将无名医书递到这位看起来和乞丐一般窘迫的少年手上,语重心长道:“孩子,记住一点。学医不一定只为了救人,医者仁心,依旧不可能宽恕那些世间恶魔。”
落云蹲下身子,双手捧着那本无名医书,道了声感谢,拖着装有父母尸体的草席,继续向着荒郊走去。
埋葬完父母的少年一夜未眠,等到朝阳初起的时候,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