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稚嫩的话音,忽而从左侧传来。
我扭头一看,一个最多两岁的孩子,步伐蹒跚的朝着老妇走来。
他后边儿还跟了个四十余岁的妇女。
“丁江,你莫要乱跑,回娘身边来。”
那妇女匆忙喊了一声。
小孩儿却朝着屋外跑去,那妇女又跛脚,走的就极慢。
“先生,您不用管他们,先行坐下,我给您奉茶。”
我点点头,进了堂屋。
老妇先给我倒了一杯茶,再接着,她才说去叫他儿子出来。
语罢,老妇就走上了另一处房门,敲门喊话。
我饮了一口茶水,便静坐等待。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吱呀的开门声传来,同时还有个疲惫低沉的声音。
“老母,你也是糊涂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我们丁家成了这副样子,谁还敢来帮忙改家运,莫不是装神弄鬼的先生,想来骗我们的钱财。”
下一刻,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走到了堂屋前头。
他苟着背,头发花白,整个人都极为无神。
这人,不正是丁昌吗?!
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丁昌哪儿有当年的神态,如今也就五六十岁,却也垂垂老矣,如同暮年一般。
“你莫要胡说八道惹恼了先生!这是天可怜见,咱们丁家得有人救命啊!”老妇颤巍巍的锤了一下丁昌后背。
丁昌堪堪抬起头来看我。
我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瞬间,丁昌的身体就变得无比颤抖。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瞬间,他眼眶都红了。
“丁家主,好久不见。”我平静的开了口。
“李……李先生……居然……居然是您……”丁昌砰的一下,直挺挺就跪在了地上。
他眼眶更红,眼泪瞬间婆娑落下。
“七年过半,再见李先生,丁家落魄,物是人非,先生却比当年更是深沉。丁家,有救了!”
丁昌重重的和我磕了一个头。
这一幕,却让我震住了。
其实如今很少有事情能波动我的情绪。
丁家,我一直认为,我来这里,丁昌肯定看我如同血海深仇的大仇人。
可我没料到,他居然……这副模样,当我是恩人?!
我眉头皱起,又一次抬头扫过家宅,内心便有几分唏嘘了。
当年的事情,师尊替我背债,始终让我情绪有所波动。
其实我早该想到,丁家还住着这个宅子,必定不会当我如何。
“丁家主,请起。”我站起身,做了个抬手的动作。
多年已过,丁家遭受了不少报应,我对丁家,也提升不起来多少恨意。
丁昌还是跪在地上,他满脸苦涩。
“先生哪里话,我已经是一介百姓,不,是过街的老鼠,您唤我丁昌便可。”
话语间,丁昌抬起头来,他眼中又有渴望,喃喃道:“先生来此,是我丁家,又有变数了吗?!”
“您不知道当年,自从您走了之后,那邱天元回来了。”
“我绝对没有透露出来秘密,他就是对我丁家有图谋,敛走我丁家大半家产,不再让我做那福寿膏和赌场的生意!”
“甚至他还将我们从家宅中赶出去了……从那之后,次次有人进城,次次有人针对我丁家!抢我姨太,杀我家奴,族人,简直是丧尽天良啊!”
“这几年下来,我们过的简直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好在先生您点的宅,真有奇效,我生了两儿两女,如今女儿过继给了远亲,让他们带去教养。”
“只是前段时间,大儿不幸染病,若是他能撑到您来,恐怕就能活下来了……”
丁昌的话语中,尽是愤恨!
我这才心头恍然。
原来,当年是邱天元回来了,直接针对了丁家。
让丁家觉得,他们家的变化,都是因为邱天元?!
虽说丁昌认为,邱天元不知道,只是将丁家当成养肥了的牛羊。
但柳化烟回去针对邱天元,已经说明了太多事情。
“今日起,你们不能再住这宅子了。”我开口说道。
丁昌怔了一下,他眼中茫然。
我又继续道:“丁家气数早就尽了,苟延残喘至今,已经是命硬,要给你们换个家宅了。”
丁昌身体又是一颤,他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更是狂喜。
“但听先生之言,丁昌绝无二话!”他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说道。
我取出来了身上仅剩的一张存票。
这存票的钱不多,只有五百大钱。
自从何雉管家以来,家业几乎都在她身上。
我身上留钱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我将存票递给丁昌。
他颤巍巍走上前,接过存票之后,眼中竟然有泪花闪过。
“有些年头没见这么多钱了,先生莫取笑。”丁昌更苦涩。
我没接话,而是说了其它。
“这宅院,等会儿我会放一把火烧了,你带着你老母妻儿,随便在村尾巴搭建一个草屋,对了,再将你大儿的棺材抬过去。”
“要尽快,明白了么?”
丁昌眼中虽然有不舍,但他眼神更坚决,点头说好,他立即去办。
语罢,丁昌转身就朝着院外跑去。
先前还步履蹒跚,这会儿他走路都带风,就像是又恢复了当年丁家主的风范了一般。
那老妇也满脸期待的看着我,她眼中都是喜悦。
“先生,您说我儿丁昌,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老妇的话语中格外渴望。
我面色平静了不少,道:“老人家,东山再起,这话并不能这么说。以往的丁家做过何事,你应该很清楚。”
老妇面色一僵。
我抬起手来,指着天,吐了口浊气,又道:“人在做,天在看,如今丁家有儿送终,已然是当年那些家破人亡之人,死都无法渴求到的事情。”
老妇的脸色,顿时又一变。
我不打算再多言。
老妇低下头,纵然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尽是通红和羞愧。
就在这时,院外却传来了很清脆,很重的巴掌声。
这声音很大,大的在院中响彻不止。
老妇茫然回头。
我皱眉,看向了院门。
下一刻,院门被推开了。
走进院中的,有两个人。
一个人,身穿唐装,已过花甲之年,他背上背着一根长竹竿,上头挂了个布条。
另一人,穿着一身麻衣,他身材瘦长,光头。
我面色骤变。
因为其中一人,赫然是一指先生杨竹书!
另一人,是当初给我尺法的车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