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种青梅竹马的戏码完全是赵小虞和孟临柯的写照。
赵家爸妈就赵小虞这么一个宝贝,得来的也不容易,十分溺爱,并且她从小唇红齿白生得如花似玉,特别招人喜欢,被如珠似宝地捧着,连她妈都说,天底下没有比赵爸再会惯孩子的老父亲。
家境优渥,处处受宠,要星星绝对不给摘月亮,所以这也造就了赵小虞有点娇气的大小姐脾气。
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
爱女如命的赵爸偏偏摊上了个挑嘴到令人发指的女儿,这不喜欢吃那不喜欢吃,哪顿饭都要挑挑拣拣,合她胃口的东西少之又少,瘦得小竹竿一般。
家里做饭的阿姨换掉了好几个,赵爸心急,开出高价,孟姨和孟叔就是这时候被推荐来了赵小虞家。
带着大她一岁的孟临柯。
孟临柯小的时候很内向,初到新环境,看见那么漂亮的大房子,外面假山溪流环绕,草坪细嫩柔软,花园缤纷,简直以为来到了童话世界。
更别说远处台阶上还俏生生地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公主。
亮闪闪的薄纱公主裙层层叠叠地撑着,赵小虞眉眼如画,小小年纪,已经是精致耀眼的好看,孟临柯甚至不敢跟她打招呼。
是她先主动,跑过来站在他面前,仰着头:“哥哥,你长得还行,要不要和我玩儿?”
被她承认长得还行还邀请同玩的,孟临柯还是第一个。
“玩什么?”
“过家家,”赵小虞从身后拿出来一个洋娃娃,半举着,“我当妈妈你当爸爸。”
“……”
他们的故事就此开始。
孟叔三口人一直住在赵家。
无论是孟叔还是孟姨做的东西赵小虞都合口,吃得香,再加上他们手脚勤快,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所以赵爸始终用着他们。
孟叔多年前出过一次事故,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留下了后遗症,后续疗养需要一大笔费用,本来家里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过得也殷实,可这次变故后,家里已经一贫如洗,吃药钱都成了问题,赵家愿意提供给他们这份工作,说得上是雪中送炭。
连孟临柯的读书问题都是赵爸在资助,条件只有一个,在学校里要好好保护赵小虞。
自此,孟临柯成了赵小虞的小保镖,他们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
孟临柯遵守诺言,尽心尽力地对赵小虞好,保护她。
她美得张扬,无论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耀眼存在,孟临柯只有默默守护,从来不敢奢望,他有一天会成为摘月亮的人。
其实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波折起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然后细水长流。
还是赵小虞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
孟临柯的生日恰好是周天,新学校的第一个周末。
天光熹微,夜幕深蓝。
云厚而胀,仿若质地柔软的绒布,现已翻出微微的白,几点星似隐约闪烁的碎钻,常青树木葱茏,叶底生了风,裹着将雨未雨的潮气。
一大早,赵小虞从家里溜了出来。
远近闻名的生记早点铺亮了灯,蒸屉热气腾腾,白胖的小笼包子刚出锅,香味飘了好远,她起了大早,特地来买包子。
“鲜肉、蟹粉各拿五个,”赵小虞抱着一大捧花,费劲地从包里掏钱,“再要一份八宝粥,打包带走,谢谢。”
还不到早饭时间,没什么顾客在等,小伙子手脚麻利,很快把东西装好,还贴心地放了两张纸巾:“好了,找您五块。”
赵小虞两根手指撑开衣兜,示意他把找零放进去。
“妹妹,你这是做花店生意吗?”小伙子依言把找零放进她口袋,看着赵小虞抱着这么多花,忍不住好奇。
“不是开花店,”赵小虞把打包好的早餐挂在手腕上,神秘地说,“送给我男朋友的。”
他见赵小虞还是学生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妹妹这么漂亮,千万别早恋,现在的毛头小子都靠不住。”
赵小虞不赞同:“我男朋友可不一样。”
其实她和孟临柯认识了十几年,只是朋友关系,还没到情侣的程度,他脾气好,成绩好,生得干净斯文,在年级里相当有名气,她有段时间玩得挺好的那群小姐妹里就有对他芳心暗许的。
不知道是不服输还是出于莫名其妙的嫉妒,孟临柯对她很好很好,日积月累,赵小虞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所有品,被人明目张胆地觊觎,总是让人不爽。
于是赵小虞到处散播谣言,说孟临柯是赵小虞的男朋友。
而孟临柯同学对此毫不知情。
虞姐的男人谁敢抢,没多久,孟临柯的受欢迎程度直线下降。
他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自己女朋友是赵小虞这个消息。
孟临柯当场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可能。”
第2天,校花虞姐被学霸孟临柯甩的消息传遍了学校。
她气得直咬牙。
可是又不能直接冲到那个呆子面前,问他:“喂,孟临柯,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万一被直接拒绝,岂不是太惨。
生日是个好时机。
淡淡的雾气游移不定,风栖在枝头,扫落了几片树叶。
赵小虞脚步轻快,还没进家门,远远就看见孟叔正慢腾腾地舞剑,她爸在旁边有样学样,练得起劲。
孟叔是狂热的剑舞爱好者,一天不练心发慌,她爸被带动,拜孟叔做他的剑舞教练,每天两人要耍上个把小时,丝毫不觉得累。
花园开阔,红砖铺得齐整,他手持一柄软剑舞得似模似样,凉风习习,扑在脸上,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鸟鸣,很是惬意。
“孟叔早上好,老爸早上好。”比划了几个招式,孟叔低声哼着小调去配自己舞剑的节奏,正陶醉着,身后忽然传来甜声问好。
“小虞啊,”孟叔停了手中的动作,笑眯眯地看她,见她拎着包子,抱着花,有点奇怪,“这么早上哪去了,买包子干什么,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你孟姨在做饭了。”
赵小虞边往客厅走边高声回:“这家包子做得很干净的,超级好吃,孟临柯喜欢吃。”
说罢,人已经进了屋。
赵爸微微有点觉察,问道:“老孟,小虞这个意思,包子是不是专门买给临柯的,我家这个大小姐,从来没为谁跑过腿,是不是咱们俩要结亲家了?”
孟叔:“这……孩子现在毕竟小了点儿吧。”
赵爸几乎算看着孟临柯长大的,对他一直很喜欢。
自家女儿骄纵任性,他总担心以后会受委屈,小虞和孟临柯从小一起长大,早就磨合得契合,如果能继续发展,他做父亲的乐见其成。
赵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有爱不在年少嘛。”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这一天的孟临柯受宠若惊,搞不清楚赵小虞到底是什么想法。
心惊肉跳地吃了她的爱心早点,赵小虞笑嘻嘻地撑着下巴一直在旁边看他。
“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孟临柯试探着问。
赵小虞往后一靠:“我打算今天亲自为你做一顿难忘的生日餐。”
“还是别了吧。”
孟临柯下意识地拒绝。
赵小虞不听,非要表现自己的诚意。
根据赵小虞以往的表现,孟临柯对厨房的寿命很担心。
她虽然很会吃,可对做饭其实并不擅长。
从小以来伸手饭来张口,赵小虞没什么机会动手做饭,孟叔孟姨手艺好,又疼她,再加上后来孟临柯继承了父母的完美厨艺,即便家里大人不在,照样可以把她照顾得特别妥帖,就更没什么机会下厨房。
今天她非要试试。
赵小虞从九岁生日开始,孟临柯每年都会给她煮长寿面和溏心蛋,一年不落。
去年孟临柯过生日,赵小虞也精心为他煮了一碗长寿面,特地选了有韧劲的鲜面条,配溏心蛋,结果面冻在冰箱里没解冻,一大坨直接丢进锅中,水放得少,怕不熟煮得久,差点把锅煮漏,到最后,一大坨焦糊玩意儿弄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是面条,更别提那个支离破碎的荷包蛋。
孟临柯:“我还是不吃了,不吃的话,或许会更长寿一点。”
今年她决定放个大招。
桑宝说得对,不表现诚意,怎么表达心意。
光靠谣言是行不通的。
面条、沙拉这种入门级的没意思,要做就要做点有难度的,赵小虞研究了一圈食谱,决定挑战包饺子。
“好吃不过饺子”“有饺子才是过年”,一句句广告语洗脑似的飞进赵小虞的脑海里,她甚至想象出结婚以后,和孟临柯穿着大红色的毛衣,喜气洋洋地围着桌子吃水饺,互祝亲爱的对方新年好,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啊。
孟临柯必须现在就吃上她亲手包的饺子。
孟姨之前说起过,孟临柯从小就爱吃饺子,小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看到饺子有五彩的,想吃,却又不肯说出来,于是自己偷偷把橡皮泥混进揉好的饺子粉里,被罚站到倚着墙根睡着。
五彩的饺子她做不来,普通的应该没有那么难,赵小虞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孟姨常包饺子,看起来似乎很轻松,偶尔她帮忙打打下手,步骤也记得清楚。
孟临柯劝不动,只能随她去造。
铝制的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把正剪花枝的孟临柯惊得一愣,他不放心赵小虞自己在厨房里折腾,于是进去看看。
天女散花她散粉,满地白面,孟临柯不由得眼皮一跳。
赵小虞先和面,这个过程看起来特别费面,面板上地面上,盆里盆外都是面粉,她一边揉面一边加水,掂不准量,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孟临柯看见她重复了好几遍“加面—加水”的动作,盆里的面越来越多。
赵小虞包饺子,是孟临柯听过的最短的笑话。
孟临柯根本不相信她的技术,也不能说得太直白,这样以免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再说了,学点生活技能傍身也没什么不好。
只能任她凭着感觉和手机搜来的食谱折腾。
赵小虞铁了心要给孟临柯看几把刷子,特别执着:“我们今天就吃爱心饺子,你少看不起人,一会儿扑棱棱饺子一下锅,肯定把你馋哭。”
得,那他还是等着被馋哭吧。
孟临柯洗了手,帮她一起忙,揉面时,面团越揉越光滑,待翻转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忽然揉到了一起。
她的手又白又软,手指细长,和面团的触感差不多。
孟临柯触电般地想缩回手,被赵小虞抢先拉住,拖着腔:“喂,老孟,你是不是故意摸我的手,在古代,你摸了小姑娘的手,是要上门提亲的。”
他愣住,不经逗,脸立刻红了:“赵小虞,小姑娘家不害臊,不要乱说。”
“怎么是乱说呢,”赵小虞恶意地摸了摸他的手背,“不提亲也行,直接结亲也可以啊。”
见她言辞大胆,孟临柯毫无招架之力,挣扎着抽回手,只揉自己这边的面。
既老实又可爱。
怎么还有这样的宝藏少年啊。
赵小虞笑得不行。
好不容易揉好面,赵小虞拿出准备好的肉馅儿,加了各种作料拌匀,看起来有模有样。
或许真藏了一手也说不定。
两个人都不会擀饺子皮,赵小虞拿着擀面杖这边锤两下那边锤两下,孟临柯看不过眼,抢过来,试了两张,擀出来的成品像枯败的树叶,用力不均匀,有的地方力气稍大,破了好几个窟窿。
就在这一餐濒临破灭之时,赵小虞灵机一动想了个办法,用一个滚圆的苹果代替擀面杖,在一个扁面块上左右开弓,最后的成品竟然还说得过去。
如果非要挑个缺点,就是擀得有点大。
开始包了,赵小虞铲了一勺肉馅儿放在面皮中间,然后对折,开始捏花褶儿。
饺子皮大,形状也不足够规则,肉馅儿放得不够多,赵小虞费劲地捏上,放在手心里端详了下,特别像一个巨耳怪,和饺子半分相似也没有。
孟临柯都比她包得像点模样。
赵小虞撇着眼角偷师,孟临柯故意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自己包自己的。”
“谁稀罕学你。”她把脸转到另一边,又忍不住提议,“今天谁包出来的东西好吃,对方就要答应谁一个要求。”
“不能违反做人底线。”
“孟临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学不到绝技就开动脑筋,赵小虞打算搞一点有创造力的,面皮大,她就做包子,多塞馅儿,绕着圈捏褶,结果捏出来的像个面疙瘩。
赵小虞泄气,她真不是做饭的料。
等折腾完这顿生日餐,已经快到下午,煮开水下锅,形状各异的“面团子”在水里沉浮,煮了好半天,有些已经开裂,里面的馅儿漏了出来,赵小虞才慌张去盛。
两碗饺子端上桌,谁也不想先动筷子。
赵小虞盯着孟临柯:“你过生日你先吃。”
孟临柯拿筷子拨了两下:“我过个生日而已,赵小虞,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害我。”
他说得言辞恳切。
哦。
赵小虞冷淡地看了孟临柯一眼:“不吃绝交。”
两个人磨牙半天,最后决定同甘共苦,用叉子叉住一个大饺子的中间部分,然后他们同时各自从头尾咬下。
赵小虞私心咬了一大口,孟临柯猝不及防地和她鼻尖贴着鼻尖,他皮肤偏凉,饺子的热气腾得眼前雾蒙蒙的,赵小虞眉眼弯弯,故意冲他抛媚眼。
“饺子好吃吗?”她不往后退,压低声音问。
孟临柯下意识地点头:“好吃。”
起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赵小虞靠美人计得逞:“我赢了。”
“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赵小虞像个艳丽慧黠的小妖精,吐气如兰:“不如,就让谣言成真吧,反正我们都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
孟临柯心念一动,心脏几乎刹那间狂跳不已。
他当然知道“那个谣言”是什么。
没有什么正式的告白,没有浪漫的仪式,他们彼此相爱,彼此照顾,彼此信任,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桑宁不止一次哀叹:“老天欠我一个青梅竹马!”
在她心目中,赵小虞和孟临柯几乎是她感情启蒙的模板。
孟临柯求婚的时候,距离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赵小虞泪眼朦胧,仿佛又看到那个夏天,花园里,笑起来温柔好看的小哥哥,跟在孟姨的身后,一步步走向她。
而她这一生的花园,从那天起开始绽放。
——
赵小虞觉得结婚生女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甜蜜顺意。
老公仍然温柔英俊,保持着六块腹肌,对她爱意深重,事业顺风顺水,闺蜜嫁在豪门,女儿虽然不乖巧,但长了张漂亮的脸,小嘴儿甜得发齁,顺便拐带了一个豪门小公子。
赵小虞尤其对童养女婿盛之行相当满意,颜值和将来的身家都是明打明的,面冷心热,小小年纪就能把早早带得很好。
早早别提多喜欢她的安安哥哥,在幼儿园里,一向挑食的她竟然肯吃盛之行不爱吃的东西。
“安安哥哥有什么不爱吃?”赵小虞问女儿。
早早掰着手指头,小短腿一摇一摆:“安安哥哥不喜欢吃鸡腿,不喜欢吃排骨,不喜欢吃鱼鱼,不喜欢吃大葡萄,不喜欢吃甜芒果。”
亏她说得出口,赵小虞捏了捏眉心,知女莫若母,盛之行哪里是不爱吃,只是见小丫头爱吃,饭量大,故意给她吃而已。
怪不得在幼儿园里,一周要有两三天因为吃得太饱,晚上这顿只喝点粥就够了。
也难怪桑宁向她打听,是不是幼儿园里吃得不太好,不然安安怎么一到家里像只小饿狼,直奔零食柜拿吃的。
爱笑的女孩儿运气总不会太差。
赵小虞看了眼笑嘻嘻地给盛之行做生日贺卡的孟愉汐小姑娘,她摆了一桌子画笔,白纸铺了很大张,在纸上画了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儿,一个一只手插在兜里,没画嘴巴,很酷的样子,一个明显是个女孩儿,扎着两个小辫子,嘴巴几乎咧到耳朵边。
多希望她的小宝贝,能够永远无忧无虑地快乐下去。
盛之行和孟愉汐上二年级那年,孟临柯和赵小虞,盛连浔和桑宁,相约带着自家儿女回了趟花枝里。
经过多年持续不断的开发和扶持,平夏的旅游业形势越来越见好,原本破旧狭窄的花枝里现在更是充满了文艺气息,别有一番风味,成了平夏出名的情侣打卡地。
眼前所见的景象陌生里又带着熟悉,桑宁边走边回忆,往事历历在目,没想到经年之后,再回来,她和盛连浔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从巷子外到巷子里,铺了条红毯,不知道是谁策划的,取名叫情人毯。
赵小虞和孟临柯拉着手新奇地踩上去。
“安安想走红毯吗?”盛连浔蹲下身,问眨动着好奇的眼睛看着那片鲜红色的儿子。
盛之行想了想,点点头。
盛连浔板起正经的表情,故意逗他:“只有和未来的老婆一起才能走这个红毯。”
老婆?
盛之行小朋友有点困惑。
他不太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知道,妈妈是爸爸的老婆。
或许是像妈妈那样,每天和爸爸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儿,所以就是爸爸的老婆。
那他想和谁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儿,谁就是他的老婆。
盛之行是个聪明的小朋友,想透这一点,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了旁边甜甜笑着的孟愉汐。
“喂,早早,”盛之行照旧是个有点冷淡的小哥哥,只是微微泛粉的脸颊泄露出些微的情绪,他冲小姑娘伸手,“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红毯?”
孟愉汐没有半分犹豫,小跑着过去拉他的手:“好呀!”
风轻轻,夕阳灿烂,倦鸟归巢。
所有归宿,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