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春秋五霸结束便是战国七雄的时代。第五代霸主,南王勾践为何不在战国七雄中,这段历史王诩是不知道的。上学时,他也不是学霸。不过历史课倒是听的很认真。至少常识是有的。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样的有名事件,他都很清楚。然而,眼下晋国有六家,齐国仍然是姜氏的天下。王诩也不清楚,这些事件什么时候才会发生?
于是,向有学识的人询问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当说出“公元前”的时间称谓时,不等王诩问话,对方倒是先向他打听起来。
“仁兄!恕在下鄙陋,什么是公元?”
“当然是基督纪元,耶稣诞生的日子啊。”
转念一想。
“靠!脑子秀逗了吧?耶稣还没出生呢。”
于是,这天就聊死了。
十多年前,孔子就已经将《春秋》编修完毕。不过是以鲁国的纪年方式编写的。加之,孔圣人早已薨逝,其编纂的书籍作为儒家至宝,被门徒收藏了起来。王诩想看,根本是没机会的。儒学通过孔子那些做官的弟子们不懈的宣传,在各国的权贵间已有深远的影响。当然这影响仅仅倾向于礼、乐、诗、书。贵族们认为信奉儒家可以培养自身的内涵休养,看上去很有面子。
最初那些崇尚儒学的人或许真是学识渊博且懂礼的大家,可后来儒学就变味了。成为贵族间流行的时尚学问,风靡一时。装一装文人才子,社交时显摆一番,绝对的时髦且引人眼球。儒学在上层社会蔚然成风。
如今,王诩唯一能确认的是,他活在春秋,而春秋又属于东周时期。毕竟,勾践还活着。春秋五霸的时代还没结束。想来以当下的生活条件,能无病无忧的活到六十岁,已是非常不易。虽说春秋无义战,但是国际关系再乱,也比将来的战国时代要好许多。他想的很简单,把赌注压在墨翟身上,然后混吃等死。顺便找寻那些黑色的金属,解开自己为何穿越至此的秘密。这才是关键。
因此,与姬兰谈论起天下局势便有了清晰的思路。
“稳定诸国局势,结交晋国赵氏,齐国田氏为上策。楚国目前无力北伐,越王年迈,只要暗中支持越国世子,将来承认其南王的霸主地位。想来也可安稳度过数年。诩有位至交好友,极擅游说。只要主公允诺他事成后,可在卫地宣讲学说,招纳门徒。外部的局势便不足为虑。完毕!”
在王诩的认知中,墨子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墨守”,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嘛!到处帮人守城,崇尚和平的爱好者。
当听到对方说过“完毕”后,姬兰将竹筒从耳边移至唇前,她思虑了片刻,回道:
“你举荐之人,我自然相信。不过...授予其官职,代表卫国出使诸国,眼下是行不通的。完毕!”
她的顾虑不无道理。任命使节,并非小事。即便使节没有官职,至少也要有大夫的爵位。这样无端的封赏,别说司士府不会批准,卫侯亦不会同意。
“主公放心。他一不要官职,二不要爵位。只要公主同意,诩立即着手此事。完毕!”
在王诩的印象中,鲁班曾为楚国制造云梯,劝说楚王攻宋。墨子闻讯后,赶赴楚国与鲁班就城池攻守,进行模拟对弈。最后,鲁班大败。墨子成功的劝说楚王放弃了攻宋的计划。此后,墨守之名便传扬开来。
一把破锯算什么?云梯又算什么?他若是想搞事情,电锯也能整出来。
在王诩的计划中,无非就是先搞些发明创造,按照历史的走向把墨翟武装起来。然后,让他拿着专利到处游说。一个不会骑马,没有梯子,弓箭只能射二百步的时代,在他看来简直可笑至极,只要稍加改进,再教给墨翟。将来的美好生活,指日可待。非儒即墨的大腿,他是抱定了。
姬兰没有想到王诩对那位好友如此看中。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世间还有不图财,不图名的义士。抱着试试的态度,姬兰松了口。
“好吧。你姑且一试。但不知获取百姓的支持,你又有何良策?完毕!”
“太简单啦!开学馆啊!在卫国开满学馆。一来,穷苦百姓有了可以跻身士人的机会。二来,办学时,可以大力宣讲主公的主张,为日后造势。三来,这些穷苦出身的士人成为胥吏后,皆出自主公门下,便可架空朝堂。百姓们必然感念主公恩德,众志成城。完...毕!”
“我可没想过要扬名,也不愿做什么国主。牝鸡司晨的事...非我所愿。”
随后,便没了声响。姬兰也没有表示要结束这段对话的意思。王诩听了半晌,仍不见下文。他行至窗前,又将窗户开打。透过酒肆薄薄的纱窗,瞧见女子孤身饮酒的身形。王诩退回屋中,等待对方的回应。
颠覆卫国政权的初衷,不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是。而是出于姬兰不愿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反抗。这样的理由似乎有些可笑,举动则更显疯狂。然而,女子的无奈与感慨,并非只是出于这一点。
待到事情成功后,必然是要将君位交还给兄长的。她了解自己的哥哥。对方性子阴柔,表面随和,内里却阴狠无比,十分的暴戾。若是能理性的考虑并兼顾大局,这样的性子倒也无妨。可姬兰发现在很多时候,兄长是忽冷忽热的随性为之。她也曾出言规劝过对方,为君者要有气量。姬舟倒是坦言认错,脾性渐渐也收敛了起来。但是每逢大事,姬舟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姬兰理解哥哥。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为了兄妹三人,撑起这个家尤为不易。遭受的冷言冷语自不必多说,僚属的排挤与白眼更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姬舟对于宗室的积怨已深,且整日提心吊胆的小心做人。渐渐地,内心变得扭曲起来。少女正是体谅兄长的处境与无奈,这才抛头露面,帮着打理政事。她从未想过,为自己扬名,或是以女子之身登上君位。
虽说没人规定女子不能称王,但是毕竟分封制的主体还是以血脉传承为主。不能延续的王位,只会成为笑柄。她没有野心,倒也不会为自己担心。只是怕将来兄长若是真的登上君位,以姬舟的性格,暴戾与嗜杀的本性必定显露出来。
想到此处,姬兰又饮下一爵酒,轻叹出声。
“完毕...”
“谁说女子不能称王了?以主公的才智,统一六国亦不是难事。女王...听上去就很霸气,不是吗?完毕....”
姬兰笑了,笑得很快心。她没有把这玩笑话当真。反而追问起王诩来。
“六国?哪儿六国?完毕...”
显然王诩说话时,没过脑子。当下的格局何止六国,有二十国之多。他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
“呵呵...我就随口一说。那主公是同意我办学的事喽?”
随后,话锋一转。安慰道:
“主公也无需担心。倘若真的失败了,我们就逃去西边。我带你去见真正的女王,咱们带上几百号人就能横扫欧洲大陆啦。哈哈哈...完毕...”
无知者无畏,亦无忧也。王诩想象的着实美好,以为欧洲还处于城堡时代。倘若真的去了,估计会失望的。这时西方才有了希腊文明。欧洲大陆尚处于蛮荒之地。英国没有女王,只有土著野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觉已至申时。酒肆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姬兰知道是该结束谈话了。
“时辰不早了。今日就说到这儿吧。这竹筒能送给我吗?完...毕...”
“你将绳子扯断,拿走便是。若是不会用,明日遣小柔去宰府找我。我再做副新的送你。完毕...”
话音刚落。王诩手中的竹筒便凌空飞了出去。他抓的不紧,担心说话时绳子会被无意扯断。不想,一时不防,竟脱了手。竹筒叮咚的跳动着,朝着窗边滚去。王诩赶忙追上前去,抓紧竹筒。紧接着,绳子紧绷,凌空崩断。他不觉又佩服起姬兰来。
哎!他这主公做起事来,总是这般雷厉风行。做生意,简单粗暴。算计人,果决狠辣。如今索要个东西,都能展现出慑人的气势。这样的变态女强人,居然长相清秀可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想来就觉可笑。王诩无奈的一耸肩,行下楼去。
来到这里,已经习惯了每日两餐的生活。每到饭点,腹中总会饥肠辘辘的。现在也不列外。王诩决定先去趟府衙,总归是要只会一声,不然无故消失了半天。若是被当做人口失踪来处理,差役寻到家中,瞧见他在此偷懒,那可就尴尬了。
他估摸着时辰,瞅了瞅院门。估计阿季也快回来了。刚好趁着妻子做饭的时候,去趟府衙报个到。回来便有饭吃。嗯...这主意不错。于是,急匆匆的奔出门外。
申时到酉时,是云梦最热闹的时间段。这时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有下工的艺人,有放学的孩子,还有去酒肆食肆应酬交际的商人。入冬后,学馆与部分作坊就要暂时关闭了。冬季取暖不易,人们通常会选择窝在家中。闲不住的男人便会在此时,翻修一下自家的院落。换换屋瓦,起个院墙或是将菜园围上篱笆之类的。而女人则通常是将春秋季用的被褥拆洗后,收纳规整起来,再忙碌半月为家人缝制新衣,准备过年。
周朝的春节不像后世那般隆重。一般是在立冬后,把农历的十一月初一定为新年的第一天。这天百姓们会穿上新衣,参加官府举办的祭祀活动。祭祀的用度会由官府分摊到每户人家,人们是很愿意为祈福买单的。大抵是祭拜神明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之类的事情。祭祀结束后,官府会将祭品平均分配到每一户人家,让百姓们也沾沾福气。而那些家有年过半百的老人则会分到的更多,更贵重一些。譬如,胙肉与茶叶等。
胙肉是指祭祀用的肉食。除了牛肉是周天子赐封诸侯的专属品。其余的胙肉便没什么讲究。这种敬老的传统美德,其实是与当下的教育体制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时代,各种灾祸与疾病使得人们的寿命普遍偏低。通常一个家庭会生养四五个孩子,然而,能被抚养成人的,不过半数。能活到半百的长寿之人更不多见。加上这时孩童的教育与知识的传承基本是依靠家族中的长者。年长的老者便显得弥足珍惜。尤其是经验丰富与见识广博的老者。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极为尊崇。算是出谋划策的智囊与教育事业的奠基者。
无论从哪儿方面看,都值得人们尊重。所以大周老人的地位在社会中是非常高的。假如当街遇到晚辈对老者不恭敬,路人将其打一顿,即便是告到官府,老者与路人亦无过错。这时的民风比较淳朴,不会出现假摔、碰瓷一类的事情。敬老无形中便成为了一种良好的社会风气。
王诩穿过宰府的垂花门,来到了东厢。几名胥吏正在收拾各自案台上的卷册,看架势是准备下班了。他露了个脸,装模作样的询问午后发生的事情。府衙的代理师爷随即躬身回道:
“大人早间交待的事情皆已办妥。方才司徒府的批文也传到了。营造东城的事情,明日便可动工。”
“那就好。若是无事,我等一同放衙。”
这时政府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在卯时,称作应卯。下班时间则在酉时,称作放衙。不过秋冬季节,天黑的较早,一般到了申时,就可以放衙。
诸人应声后,有说有笑,一起出了东厢。
“今日司徒府前来传递公文的胥役说,一位领兵的旅帅在荧泽死了。那里是大人的封邑,不知大人可有耳闻?”
王诩一愣。
旅帅?那可是领兵五百的军官。恐怕随行的护卫起码也有一两的士卒。该不会是暴毙而亡吧?
“啊?怎么死的?”
“听说是去南下办差。领了两百甲士,不想途中遇袭,竟无一人幸免。卑下以为,事情发生在荧泽,大人还是命人打探一番。毕竟是在您的封邑出了事情。若是上面追究下来,大人也好提前准备...不是吗?”
升为下大夫后,他尚未去过自己的封邑。这才几天时间,又闹出人命来了。王诩唏嘘不已。今天...真是从头霉到尾。
他仔细一想。荧泽那么大,自己只有三里封地,食邑百户。想来那两百士卒也不会造访自己的穷村。不然歹徒伏击官兵后,岂有不屠村的道理?心中的烦恼顿时消散。
“多谢提醒。”
“噢!还有件事,卑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家同为僚属,有话便说,不必遮掩。”
代理师爷,犹豫了片刻,吱吱呜呜的开了口。
“那个...子静姑娘...还在哭呢。大人还是...去劝劝吧。”
王诩翻了个白眼。
从巳时哭到现在?开什么玩笑?孟姜女吗?整整6个小时。若是他真相信,那才见鬼了。
谁料,众人纷纷附和,劝说王诩去探望女子。更有甚者,拦着他的去路,为仇由子静打抱不平起来。一口一个“子静姑娘”,叫得比亲娘还亲。
王诩就纳闷了。这帮人到底受了什么蛊惑?亦或是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仇由子静是他的婢女,劝与不劝都算是他的家事,与这帮人毫无关系。他们看似一副热心肠,其实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
对于一个总喜欢迟到早退的镇长而言,他是不会理解凌晨五点半,上班族的心情。这帮胥吏其实就是吃人嘴软。每天仇由子静都会在辰时初刻,为他们准备膳食。府中十个下人,来伺候这帮胥吏、衙差、外加护卫,可比王诩的待遇要好得多。
今日,野宰夫人大闹府衙,并带走一帮仆婢。他们随即慌张起来,开始议论此事。担心今后的早饭没人准备。于是,众人得出结论。这样的员工福利,怎么能少?绝对不行。只要子静姑娘压倒野宰夫人,这些事情便迎刃而解。
因此,他们才会众志成城的劝说王诩。苦口婆心的一塌糊涂。王诩平日与人随和,又没什么官架子,所以这帮人才会毫无忌惮。
王诩越听越气。自己的家事关他们屁事?这么好心怎么不去居委会上班?于是,不忿的骂道:
“快滚!快滚!工作是不是太轻松了?要不明日起,都去督造东城?一并去当监工?真是...闲的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