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房间内,当齐平吐出这句话,众锦衣先是一怔,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两息后,才陡然意识到什么。
“你知道了什么?”余庆死死盯着他,呼吸微紧。
其余人也支棱起来。
期待地看过来, 心想,莫非是齐平想出了解法?
怎么想到的?
“呼,”迎着同僚们的目光,齐平没急着回答,而是深深吐了口气,缓解精神上的疲倦,旋即,突然问道:
“这一本《诗百篇》,是原本摆放在柜台上的那一本?”
众人一怔,一名锦衣说道:“是,这本最旧,本来就是被翻看过的。”
果然……齐平目光凌厉:“帮我找一本《声韵集》,要同样摆在柜台上的那本。”
什么意思,为啥突然要找书,没人问,而是立即开始翻找起来。
“这有一本。”
“这里也有一本。”
不多时,数册声韵集堆在齐平面前,这是一种注音册子,即, 学堂的孩子学识字时,要教发音,也要学习“注音”法。
就如拼音,便是注音的法子,凉国已发展到音韵阶段,虽不是用字母表示音标,但本质大差不差。
齐平飞快扫视了一圈,从中挑出翻阅痕迹最重的一册,默不作声开始翻看。
其余人不敢打扰,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时间,房间内落针可闻,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啪。”不多时,齐平一巴掌拍在书上,脸上终于露出破解谜题后的笑容:“我想,我知道‘书生’的暗号解法了。”
真的知道了?
破解开了?
这一刻,众人有些难以置信,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齐平笑了,这时候,终于没了焦躁,而是将众人视线, 重新牵引回那两首诗上,有些唏嘘:
“我方才一直以为, 密码是按照某种算术规则排列,却不想,原来答案早就摆放在了面前。‘书生’此人……只做个密谍,当真屈才了。”
众人一头雾水,心说你莫要吊人胃口,什么答案就在面前?
声韵集?
与这书有关系?
齐平见状,笑道:“不明白?”
“恩!”众人一点不尴尬。
齐平笑了笑,忽而用手点了点那两首诗,说道:
“还记得我方才说的话吗,这两首诗都存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而这些,恰好是必不可少的,而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在于……声韵母!”
声韵母?
“第一首诗,全篇二十二个字,每个字声母皆不同!”
“第二首,全篇四十字,虽有重叠,却将所有韵母囊括其中!”
齐平掷地有声。
众人一愣,头顶飘起一串问号,声母,便是一个字前一个音节,韵母则是后一个,比如“春”字,声母ch,韵母un……
当然,凉国不是用字母表示的,但锦衣们对这个知识点并不陌生。
真的假的?
当即,一群人闷头数了起来,一个个字查过去,不多时,发出惊呼声:
“真的是这样!第一首每一个字声母都不同!”
“第二首也是……都涵盖了。”
裴少卿吃惊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齐平微笑道: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第一首字数不齐,第二首诗句怪异了,因为,这两首诗需要涵盖所有的声母、韵母,因此,才不得不在细节上有所瑕疵,毕竟,它们本质上并不是一首诗。”
是……这样吗?锦衣们恍然。
只觉窗户纸被捅破了半边,真相已近在眼前。
齐平继续道:
“所以,这的确是一份密码本,却并非如我們想象中,去取诗中的字,而是取其音,日记中的四组数字,每一组,分别对应着一个字的音……四组数字,便是对应四个文字。”
余庆皱眉:“这个猜测……有根据吗?”
齐平说道:
“诗百篇与音韵集,这两本书,本来便贴着堆在店铺的柜台上,一前一后,如果我们没有将书籍搬回来,而是在现场分析。
一旦发现诗百篇中多出两首诗,目光很容易,便会看向下一本的音韵集,这就是书生留下的线索,代表两本书间的联系,而这两首诗的特征,也证明了这点。”
顿了顿,道:
“基于这个思路,两首诗,分别对应密码的一半,而日记中的数字,前一个对声母,后一个对韵母,就是顺理成章的猜测了。”
老胡质疑道:“那还有一个呢,一组数字有三个,最后那个代表啥?”
“音调!”齐平笃定道:
“回想一下,两篇日记,共计八组密码,每一组最后的一个数,都在一到四之间,原本我就觉得有些古怪,但之前并想到注音……
如今看来,这最后一个字,恰好对应着‘音调’,指代一到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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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大嗓门校尉哑口无言。
见众人还是有些怀疑的样子,齐平笑了笑,说:
“其实验证我这套说法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用第一篇日记,核对一下即可。”
说着,他站起身,拿过来纸笔,在桌旁铺平,旋即,取出写有第一份日记,即,十月十号留下的数字。
又将红叶抄写的,十一号书生传递给她的情报放在一旁。
接着,齐平对照着两首诗,口中念道:“第一组数字,十六、十五、四……”
“在《采桑谣》中取第十六个字的声母,在《捕鱼歌》中取第十五个字的韵母,将其结合,定四声……”
齐平在纸上书写:“拼起来,可以是‘月’、‘跃’、‘阅’、‘越’……”
“第二组……十二、二十二、二……”
“拼起来,可以是‘国’字。”
“第三组……”
“第四组……”
当齐平运用这套规则,将四组数字取字完毕,并划去不成语句的字,最终只留下四个字:
越国公府。
霎时间,整个房间都静了。
众人盯着纸上这四个字,只觉心脏被锤了下,既有豁然开朗的喜悦,也有迷雾散去的惊悚。
“越国公府……”余庆从喉咙里滚出这个词,望向了红叶手抄的情报。
整份情报,最关键的四个字,恰好是“越国公府”。
实锤。
没必要再说一个字,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齐平的说法是正确的。
这就是书生编译密码的规则。
而齐平心中同样是一声叹息,他能想到这点,固然是因为“书生”留下了足够的线索。
但,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还是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一条趣闻。
据说,当年大将戚继光,便发明过一种传递情报的方法,名为“反切密码”,利用的关键,便是注音的声韵……
与“书生”使用的方法,几乎如出一辙,戚继光甚至同样编写过诗词,作为密码本……只是与眼前这个不同。
记忆就是这样,没有思路时,很难记得,但有了线索,便很容易联想起。
这也是齐平感慨,“书生”做密谍浪费了的缘故,能发明出这种法子,简直是这个时代的密码学专家。
收回思绪,齐平望向其余人,发现所有人眼神中都带着些火热。
眼下,他们已经掌握了破译的方法,那么,书生失踪前一夜,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中隐藏的情报,便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候。
无需沟通,无需交流。
众人的视线同时投向最后四组密码。
洪娇娇沙哑着声音念道:“二十一、三十七、二。”
旁边,众人进行破译,得到“敌”、“笛”、“狄”的音。
“五、二十三、四。”
齐平提笔,写下:“在”、“再”。
“九、十九、一。”
“天”、“添”……
洪娇娇念出最后一组:“八、十九、四。”
齐平落笔,写下一个“剑”字。
圆桌上,油灯炸开一个璀璨的灯花,一道道目光落在纸上,将那些文字,串成一句:
“敌在天剑。”
沉默声中,齐平放下了毛笔,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显然,这四个字,便是书生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封情报。
人已消失,齐平无法准确猜出当时的情况,那位金牌密谍是如何得到的结论。
但盲猜,他写下的时候,应该并没有完全确定,很可能,处于一个怀疑的阶段,故而没有发出。
而是决定前往确认,而正是这个冒险的举动,让他就此消失无踪。
只留下这份情报。
而失踪……本身便说明了情报的真实性。
这位密谍,很可能用自己的生命,验证了这四个字。
“敌在天剑……所以,天剑指代的是哪个地方?越州城有这样一个地方吗?”齐平抽回思绪,沉声问道。
“越州城附近,只有一个地方唤作天剑。”余庆表情凝重:“城郊的天剑山庄。”
“那是什么地方?”齐平好奇问。
余庆回答:
“据我所知,天剑山庄乃是本地一名武林高手的产业,此人手底下更经营着货运生意,名声不小,唤作‘曹园’。”
曹园……齐平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略一回想,猝然一惊,他记起来了,就在上午的国公府宴会上。
他曾看到一群穿短青衫的武人前往赴宴,陈富贵说,那些人的背后,便是“曹庄主”,曹园。
谜团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