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情不在楚蒙的掌握中,但有人愿意在善阳城进行义诊,也是大功德一件,楚蒙作为善阳人,自然也十分高兴。
他这段时间的目的便是方淮英,方淮英高兴了,他楚家的机会就会更大了。
邵瑜那边依旧聚集了一大堆人,只是械斗的热闹才散,此时又来了别的热闹。
两个人抬着一副建议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如今正闭着眼睛,一脸毫无血色的模样,而担架后面跟着五六个身着麻衣之人。
“你这个臭道士,开的好药,竟然治死了人!”左边那个穿麻衣的喊道。
围观人群一听,立马散开,往后退了两步,就连原本正在诊脉的人,此时也不愿再诊了,直接说了一句“不看了”便站起身来往一旁的人群钻去。
邵瑜见此,也不强求,反而微微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胡说写什么,我家道长乃是华佗在世,怎么会治死人,你这是不是旁的毛病,非要赖在我家道长身上?”瘦猴问道。
那两个穿麻衣的,个个都是一脸横肉,看着就像是不好惹的,其中一人闻言立马横眉,说道:“昨日我娘就是在你这里开了药方,然后抓了药回去诊治,今天晨起,她却躺在床上没了生息,还说不是你们治死的!”
邵瑜没说话,看了瘦猴一眼,瘦猴立马说道:“我家道长诊治开方不是为钱,而是为行善举,怎么会故意治死人,是不是你们抓错了药,或者因为旁的原因?”
“除了你们开错方子,还能有什么理由,定然是你这庸医所致,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砸了你这庸医的摊子!”那人说道。
旁边突然有一人开口说道:“如今天气寒冷,你娘许是因为昨夜保暖不够,也有可能是冻死的。”
这人昨日在邵瑜这里扎了两针,身上的症状大为好转,因而有意替邵瑜说话。
他这一开口,其他受了邵瑜诊治的人,也七嘴八舌的开口替邵瑜说话了。
终究是知恩图报的人更多,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很快将那两个身着麻衣的人话语压了下去。
方淮英笑了一声,说道:“这倒是有趣了。”
楚蒙看着邵瑜,认出这道人,是先前跟在楚荀身旁之人,便开口说道:“这道人是义诊,他只管开方子,也压根不提抓药之事,想必先前也已经说清楚了利害关系,且看他带着五个精壮的道童,想来事先也做好了准备。”
方淮英转头看了楚蒙一眼,说道:“楚兄觉得这道人会如何处置?”
楚蒙说道:“既是道人,想来也不会用寻常法子对付这些闹事的。”
两人才看了一会热闹,就直接将这抬担架的,定性为闹事的。
“除了你们治死了人,还有什么原因,兄弟们,砸了这臭道士的摊子!”为首的人喊道,那些身着麻衣的人立马涌了上来,很快跟五个药奴纠缠在一起。
“你既说这死者是你母亲,可有证据?”邵瑜忽然扬声问道。
那人一愣,很快便脑子转过来,喊道:“你这臭道士,好不讲道理,这是我母亲,还需要什么证明!”
“昨夜你母亲开了药回去,今日你清早便能过来闹事,想必家离善阳城不远,或者住在善阳城内,你不妨说说你是哪里人,看看可有老乡之类熟识之人,能够证明这担架上躺着的是你母亲。”邵瑜说道。
如何证明你母亲是你母亲?那人满是大胡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左右看了看,围观人群里一个贴着小胡子的人站了出来,说道:“我认识他,他是西水村的钱大,这担架上躺着的就是他母亲!”
邵瑜听见身旁有人说道:“西水村啊,那离得可够远的啊,不过那边姓钱的人不少。”
邵瑜笑了笑,看着这名叫“钱大”的大胡子,笑着说道:“姑且就信了你是西水村之人,只是你纵然贴了一脸的假胡子,也是生而丧母的面相,如今从哪里跳出来的母亲。”
“假胡子!”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顿惊呼。
而离这人最近的瘦猴,直接伸手一抓,那人满脸的假胡子就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痞气的脸来。
“藏头露尾!”瘦猴大声说道。
那人左右看了看,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般,急的跳了起来,喊道:“你这臭道士,带着这么多打手,我一个小老百姓惹不过你,当然要藏着点!”
“可有人是西山村钱家之人?”邵瑜忽然扬声问道。
西山村虽在山阳村辖下,但路途遥远,因而很少会有村人入城。
也偏偏今日赶了不巧,人群中正巧有一人挤了进来,喊道:“我就是西山村钱家的人!我不认识这个钱大!”
“钱大”瞪了那人一眼,说道:“钱家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能认得全,且你是不是真的钱家人还说不清楚。”
那个真正的钱家人闻言,挑了挑眉,说道:“自家族里的人难道还有不认识的?我如何就不是钱家人,我有路引为证!”
也是“钱大”倒霉,这个钱家人打算外出行商,因而准备好路引,又凑巧在城里看了这一场热闹,当场亮出盖了官印的路引来,众人看了一圈之后,立时啧啧称奇,转头满脸兴味的看向那“钱大”,甚至还有人催促“钱大”也亮出路引或者旁的身份文书来,好打一打这人的脸。
“钱大”恼羞成怒,喊道:“你这臭道士,就是治死了人,如今还胡乱攀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就是不想负责任!”
“你想让贫道如何负责?”邵瑜问道。
“三百两银子!”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贫道今日就好好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相面之术。”
听邵瑜这般说,那“钱大”心底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邵瑜朝着他笑了笑,开口说道:“自来相由心生,你一脸凶恶之相,想来平日里是个坏事做尽之人,眉间又带着凶煞之气,应是近日手上沾了人命,而你到底杀了什么人呢?”
邵瑜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两眼那担架上抬着的女人尸体,说道:“这女人虽然是穷困苦厄的面相,但活到六十岁却不成问题,如今因你之故,死于非命,你还能昧着良心利用她的尸体闹事,你许是杀的人太多了,心下便真的不将人命当一回事了,才能干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邵瑜说话间,伸手翻过那女人的头颅来,拨开她后脑上的头发,众人只见那女人头顶上有一个两指大的血洞,这显然便是女人的死因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瘦猴,押了这小子去见官。”邵瑜说道。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喊道:“这人不是东流镇那个地痞无赖吗?没想到他身上还沾着人命呢!”
那无赖听了这话,立马挣脱开药奴的掣肘,立马如泥鳅一般,想要往人群里钻去,药奴一时不查,竟然真的被他挣脱开来,只是这些无赖们没跑出两步路,便被两个手里提着刀的侍从给拦住了。
“送他们见官。”楚蒙沉着一张脸吩咐道。
“厉害啊,道长厉害啊。”人群称赞道,立马有人第一个跑到了邵瑜的摊位前,再次排起队来。
“诶,刚才那个小胡子,好像是保安堂的伙计啊。”突然有人说道。
保安堂是这条街上的一家医馆,医馆开得挺大,据说背后还有楚家人撑腰,因而那人只是开口说了这一句,便像是意识到什么,立马闭了嘴。
刚才那小胡子可是亲口给那无赖们作保,证明他门是西山村的人,如今众人心下立马想着,说不得这些地痞无赖,就是受了保安堂的指使,这才跑到这边来闹事的,道长义诊耽误了保安堂的生意,这才看不过去了行这种阴招。
众人心里想得不少,但因为事关楚家,他们也不敢公开谈论。
楚蒙立马黑了脸,保安堂确实是楚家的产业,不过如今由二房在打理,这般不择手段的行事,显然与他楚家家训相违背,楚蒙立马又派人去查看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淮英含笑看了楚蒙一眼,接着往前走了过去,让自己的下人去排队,等轮到他时,邵瑜看了他一眼便道:“公子身子康健,不像有病的样子,且年纪尚轻,如今还未有婚配,也无需担忧儿女子嗣之事。”
方淮英笑了笑,说道:“道长见谅,在下不看病,是想来见识一番相面之术的厉害。”
这话,倒正好应和了邵瑜先前所说的,显然有揶揄打趣的意思,邵瑜也不生气,反而从善如流的说道:“公子出身豪奢之家,家中高堂俱在,上头有十个姐姐,但却是独子,因而前半生受尽宠爱,事事顺心,只是后半生如何,还得看公子如何决断。”
方淮英闻言,原本吊耳当啷的神色立马收敛起来,看着邵瑜的目光也变了,郑重拜了一拜,问道:“还请道长明言,这决断该如何做,才能维持在下后半生的富贵日子。”
他倒没有怀疑是邵瑜和楚蒙联手做局,邵瑜一口道出他有十个姐姐,这话确实不假,但外人所知的,是他方家九朵金花,盖因他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他那姐姐出生不到一炷香便没了,方家人为了避免外人说他生而克姐,因而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就连家里的仆人都因为此事换了几轮,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方家虽然也是江南大族,但远没有如今这样的规模,且天下还没乱呢,显然楚家不能提前查探到此事,就为了今日的这一顿忽悠。
邵瑜笑了笑,说道:“居士只管多看,多听,多思,世事无绝对,面相这东西,也只能显示一时的情况,日后如何,还是要多靠自己决断才行。”
这般说话,倒像是什么都没说一般,方淮英皱眉,又道:“道长当真没有良策可言吗?”
邵瑜又道:“心存善意,多行善举,自然前路明朗。”
方淮英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开。
“这道人,倒有一点意思。”方淮英朝着楚蒙说道。
楚蒙听了个全程,闻言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们方家不是只有九位千金吗?”
“非也。家中有个姊姊早逝,只是外人不得而知罢了,他不过看了我的面相便能得知此事,可见极为神异,且他说的积德行善,也不是坏事。”方淮英说道。
楚蒙见他这般,心下也觉得有些神奇,只是他知道这道人和楚荀有关,想来打听对方的住处也不难,回头他再登门拜访便是。
邵瑜见二人离去,也丝毫不急,他知道自己这样天天诊脉、劝人向善,对于改变整个乱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勿以善小而不为,能做一点是一点。
待到夕阳西下,邵瑜便回了楚家,只是刚一进院子,就见到王桦和冯念两人,此时全都一脸羡慕的看着自己。
“道长,你快进屋子里瞧瞧。”冯念催促道。
邵瑜点了点头,一头雾水的走进屋里,只见房间里摆着不少贵重礼物,还有一张帖子。
“楚家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听闻道长是二公子的救命恩人,特意送了这么多礼物过来答谢道长,今夜又在清宁楼设宴,宴请道长呢,这回托了道长的福,大公子也请了我们二人过去作陪。”冯念解释道,满脸都是喜色。
邵瑜点点头,随意的打开其中一个木匣,霎时便被晃花了眼,只见那里面摆着整整一盒金子,粗略估算,约莫有上百两金。
冯念和王桦看了,更是满脸羡慕。
邵瑜却不当一回事,直接招呼了瘦猴过来,说道:“明日你也无需随着我出去义诊,你拿了这金子,去城里租一间仓库,将这些金子全都换成黍米。”
冯念和王桦满脸都写着不解,这么多金子,邵瑜却眼睛都不眨的一般全都换成了粗粮,这是要做什么?邵瑜这一行人满打满算也只有七个人,七个人要吃完一百两金子的黍米,怕不是要吃一辈子?
冯念是这样怀疑的,也这样问了出来。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近日恐有灾民入城,到时候舍了这些米粮出去布施,也免得到时升起民怨。”
冯念一怔,良久之后方才说道:“道长可真是高风亮节、心怀苍生之人啊。”
王桦有心开口嘲讽邵瑜伪善,但摸了摸昨日出门额头上被石头砸出来的伤疤,有些怕了邵瑜那张嘴,生怕一开口又来一句血光之灾,到时候自己又要被砸的头破血流,他偷偷打量着邵瑜的那五个道童,甚至隐隐怀疑,是不是邵瑜派人砸的自己,好验证他的“铁口直断”。
邵瑜也不管这哥俩怎么想,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这才一同去清宁楼赴宴。
“道长,我们又见面了。”方淮英笑着说道。
王桦和冯念不知方淮英是谁,但见这人一身富贵,又被楚蒙封为上宾的模样,显然不是常人,因而心下生了几分怯意。
“先前见居士与大公子在一处,还道许也是出嫁的客人,未曾想这么快又能再见面。”邵瑜笑着说道。
“道长精通医卜之术,想来也能猜到我此行所谓何事,不如道长说说,我此行能否得到想要的结果?”先前在街上不便多言,如今方淮英倒是有心细问了。
一旁的楚蒙,却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一般,问了王桦和冯念几句,王桦天天抱怨世无伯乐,但偏偏等到伯乐问话的时候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这时才认出来那天送邵瑜过来一脸疲惫的人是楚家二公子,想到那天自己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更显得失礼,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而冯念要稍好一点,勉强能说出有几分见地的话,楚蒙倒是多看了他两眼。
“公子所行为何,贫道略知一二,只是自来空口说得再好听都不用,还不如切身去看对方如何处事,如此方知值与不值。”邵瑜说道。
方家也是大族,是江南巨富之家,不比其他家族,因着乱世起了争天下的心思,方家因着只有方淮英这一根独苗的缘故,不想要遇风云化龙,反而想要寻良木而栖,楚家便是方家考量的家族之一。
“道长,可在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方淮英说道,虽是乱世,但善阳城还算安稳,在楚家的治理之下,一直井井有条。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不出三日,居士便能看明白,到底是得道还是失道了。”邵瑜说道。
方淮英立马抚掌说道:“好,既有道长一言,那在下等上几日又何妨。”
楚蒙见他们聊完,这才站起身来,拉着楚荀一起,先是朝着邵瑜恭敬一礼,接着说道:“先前在城外见到道长,当时只道寻常,如今方知道长是不世出的高人,又有搭救荀弟的恩义在,楚家多日怠慢,实在是失礼了。”
邵瑜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先前在城外和摆摊时,他都没功夫仔细查看楚蒙的面相,此时有了机会,他方才开口说道:“大公子面相极好,可否让在下细观?”
邵瑜拿的只是初级相面术,还没有一眼就能看全的本事,还需要细细观摩才行。
“道长愿意替蒙相面,是蒙的福气。”楚蒙说道。
邵瑜细细的打量着楚蒙的面相,与之前相比,又更加明朗了几分,这人身上的王者之气不增反减。
原剧情里并没有说最后得天下的是谁,只是分出了三股得民心的势力来,而楚家便是江东一带的王者之师,原身死的时候,正好听闻江东楚家家主病逝,而楚蒙这个继承人却青出于蓝,得了一个“江东王”的称号。
邵瑜不知道另外两股势力的领军人如今是什么样子,但邵瑜看楚蒙这般磊落的姿态,心下便喜了几分。
上敬父母,下护弟妹,如今看来这人品性不俗,只等着看等灾民入城时,楚蒙如何处理,到时候邵瑜就能决定自己是不是要继续留在楚家。
“大公子面相极好,贵不可言,想做的事情大多会十分顺遂。”邵瑜说道。
邵瑜这话并不假,若是此时让另外两个可能的王者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这样说,因为既然能成王者,显然都是极为顺遂的,面相却不是固定的,直到旗鼓相当的势力相遇,互相绞杀之后,邵瑜才能确定,谁才是真正能成皇之人。
方淮英闻言眼前一亮。
楚荀却心底咯噔一下,他这几天日日去了客院,但每每却扑了个空,而后在集市上,围观的人太多,他挤进去了也没什么用,便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讨好花影了。
只是花影也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小姑娘天天就对着那些医书药典,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几次之后就连他堂妹都劝他不要执着了,花影如今与楚荀的堂妹楚家三小姐同住,三小姐原本还以为这花影是个攀龙附凤之人,但后来见花影一直深居简出,日日就躲在房中对着书本,反而生了几分佩服之心,又见小道姑对自家堂兄无意,便多劝了两句。
楚荀有苦说不出,他见邵瑜竟然给他堂兄批了一个“贵不可言”的面相,而对自己的时候,可没有说这样的话,他费心请回家的高人,却只看好他大哥,竹篮打水一场空,楚荀就像是吞了三斤黄连一般,完全是有苦说不出。
“如今天下大乱,道长如何看?”楚蒙又问道。
邵瑜开口,也没有什么打机锋的意思,直接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世出英杰,自然会出现那么一个举世无双之人,一力结束这乱世。”
“分久必合吗?道长这话倒说得有意思,如今天子镇守京都,南北二王划江而治,道长觉得,这个举世无双之人,会是谁?”楚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