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沪上军统组织。
这绝对不仅仅是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将一个已经破碎的组织推倒重建,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
但里面蕴含的意味也十分清晰。
上头将重建的任务交给邵瑜,而不是交给别人,这意味着,邵瑜会是新军统组织的负责人。
卧底成为组织老大,也算是卧底生涯的巅峰。
但邵瑜要面临的困难十分明显,副站长李远叛变,大批军统人员被捕,原站长英勇就义,如今留下来的全是些散兵游勇,甚至里面还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隐藏着东瀛方的卧底。
在上前线和继续卧底之间,邵瑜选择了继续卧底,上前线的机会很多,但这次的机会却万年不遇,此次若能扛住了,等到日后抗战结束内战开始之时,说不得等重庆那位飞机失事了,邵瑜还能趁机接替那位的位置。
若非沪上军统站实在没有一个能够扛得住事的人,重庆那边也不会将这个任务交给邵瑜,相较于旁人来说,邵瑜虽然资历很浅,但能力很强,他加入沪上军统组织不久便有了非常突出的业绩,还曾经出国留学,最重要的是,邵瑜的父母家人全在重庆,邵瑜的命脉在重庆,这样的人很难叛变。
邵瑜目前动向有了变动,自然要重新向组织汇报,他再次回到法租界,听到邵瑜不用离开沪上,枫树很是松了一口气,而听到邵瑜的新工作,他也颇有些无语,毕竟能卧底闹成这样,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邵瑜很快就开始展开沪上军统站重建事宜。
副站长李远叛变牵扯出一大批军统人员,这些人员里又有很多人叛变,如今为了将原本沪上军统站的人一网打尽,这些人员又四处攀扯,甚至被东瀛方的人带着在各个街口认人,邵瑜想要召集自己原来的同事,也十分艰难。
只是原军统站面对这样的局面,倒是给了邵瑜一个借机洗牌的机会,可以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他很快将自己扩招的想法上报给重庆方面,重庆方面倒也爽快,给了他一笔活动经费,就让他放手进行扩招之事。
邵瑜很快就将捡到的两兄弟安排进了军统站,接着两兄弟又介绍了几个青帮的人,而红党那边也出了两个人,再加上原军统的两个同僚,一个简易的班底算是组成了。
重新组建的军统站,很快接到来自重庆的第一个任务:刺杀叛变的副站长李远。
邵瑜也知道这个任务既是重庆方面对他的考验,也是一次立威行为,震慑那些企图叛变的军统内部人士。
这次行动的成败,也代表着新建立的军统站能否取得重庆方面的认可,甚至关系到后续重庆方面给予的扶持资金数额。
“三水,大头,观察结果如何?”邵瑜问道。
邵瑜怕被叛变的同僚们认出来,因而没有亲自出去观察,而是让郑三水和王大头这两个没有在同僚面前露过脸的人出去侦查,这两人先前混青帮的,也算有一些相关经验,加之邵瑜又提点了一番,做的也算有模有样。
两人很快就打探到了李远的下落,军统的叛徒们一共有十人,这十个人并没有聚集在一起,李远和另外两个人住在一起,他们三人并不是单独居住,而是被东瀛特高课的人关押在一处安全屋里。
这个安全屋位于虹口区,距离宪兵司令部不过两条街,且安全屋里还有特高课的人陪同他们一起,既是保护,也是看押,邵瑜的人手想要接近,很难。
如今虹口区里到处都是东瀛移民,华夏人待在里面备受歧视不提,稍有举动就会引起东瀛人的注意,因而想要在安全屋刺杀李远,几乎不可能。
新军统站的人这些天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会,只是一直还没有拿出一个合适的办法,一开始的想法是在饭食里投毒,但并不保险,毕竟第一个人吃了之后,后面的人也不会明知有问题还继续吃下去,这样既不能确保杀了李远,还很容易暴露意图打草惊蛇。
而后他们又提出远程狙击,只是远程狙击的条件实在苛刻,这些人里也就邵瑜枪法好一点。
是的,如今邵瑜的枪法最好,他刚加入军统站的时候表现的是一副不会用枪的菜鸡模样,但很快他天天在靶场练枪,表现出了让所有人惊叹的“天赋”,邵瑜也顺理成章的得了一个“神枪手”的称号。
但哪怕有个神枪手,想要狙击也没那么容易,一来安全屋附近没有合适的狙击点,二来没有□□,三来进行狙击只有一枪的机会,哪怕是邵瑜也无法保证能够一击必中。
“他们平时活动时间怎么安排?”邵瑜问道。
郑三水很快就说起三个叛徒平时的活动情况。
这三个叛徒,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几个街口乱逛,在特高课的监视下指认军统站的人。
郑三水毕竟不是专业人员,他的描述都十分笼统。
邵瑜问道:“他们大概几天换一次街口?”
郑三水答不上来。
邵瑜又问道:“按照他们的行动轨迹,下一个转移的街口会是哪里?”
郑三水又答不出来。
邵瑜随手拿出一张街区地图来,在几个已经侦查到叛徒们已经待过的街区,穿点成线,能够明显看出他们的行动轨迹,邵瑜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说道:“他们下一处行动地点,很可能在这里。”
很快,邵瑜就派出人员,去侦查那一处叛徒们下一步可能会去的东南街。
邵瑜派出去的人员还没有回来复命,却有人带了惊喜回来。
“站长,你看我带了谁回来!”杜方笑着说道,脸上带着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邵瑜视线转过去,便见到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他从前在三队的同僚,从前行动时总是跟在他身后的队员:张袁。
张袁此时脸上也带着喜悦,朝着邵瑜说道:“邵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到你。”
邵瑜却没有他们那样高兴,眉毛微皱,转而指了另一个同为原军统站的同僚,说道:“刘伟,你带着张袁到隔壁房间,让他对这段时间的行动做一个汇报。”
“邵队,这没必要吧,张袁是老军统了,这段时间肯定四处藏着避开东瀛人,还有什么好问的。”刘伟笑着说道,他和张袁关系还算熟稔,新军统站里加入了很多奇怪的人,他跟这些人相处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如今难得见到一个之前的同僚,因而也不愿意张袁被邵瑜这样怀疑。
邵瑜眼神有如利剑一般看向刘伟,自己虽然重建军统站,但是在这群人当中,依旧没有太高的威信,若是换了沈风在这里,恐怕刘伟就不敢像这样当面质疑。
刘伟被他这么一盯,似乎从来没有见过邵瑜这个样子,整个人就像是阴影中的一只雪豹,让人忍不住想要向他臣服,刘伟也不敢再出声质疑,而是老老实实的带着张袁去了隔壁。
一旁邵瑜安插进军统站的红党人士被邵瑜看了一眼,立马也跟在刘伟二人身后进了房间。
邵瑜又拉着杜方去了另外一个小房间,说道:“你将与张袁会面的过程仔仔细细的告诉我,从头到尾,不要有一丝遗漏。”
杜方和张袁、刘伟不同,杜方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军统,他是重庆那位的人,此次重庆也是通过杜方,向邵瑜传达重建沪上军统站的命令,也是杜方拿出了那台十分关键的电台,因而邵瑜会怀疑别的军统人员,但绝对不会怀疑杜方。
杜方听他这么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将他与张袁会面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
邵瑜并没有让杜方参与刺杀叛徒的准备工作,而是让他负责在外面寻找军统站四下散逃的人员,只是这项工作开展一直不太顺利,张袁是这些天杜方唯一一个联系成功的军统人员。
哪怕张袁没有问题,邵瑜也打算给他扣上问题,他已经打算将新建的军统站全部洗成自己的人,至于老军统站的人,留乐杜方和刘伟两人就已经足够给重庆交代,更何况,他刚刚看见张袁的面相。
内里藏奸。
人的面相是会改变的,从前张袁可不是这样的面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袁当时没有表现出任何恶念的原因,但如今张袁这样子,脸上的恶意挡都挡不住了。
“他说他这段时间一直藏在淮水路?”邵瑜问道。
杜方点了点头。
邵瑜说道:“淮水路那边确实是个隐藏的好去处,可刘伟之前去过淮水路,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他?”
杜方微微一愣,刘伟找人还算仔细,且这两人关系不错,而杜方若真的隐藏在淮水路,没有道理看到刘伟却不出声。
“他很急切的要求和新军统站建立联系吗?”邵瑜又问道。
杜方点了点头。
邵瑜心念一动,突然又问道:“在你提到新建军统站之前,他有没有提到‘新’字。”
杜方摇了摇头,说道:“张袁只是迫切的想要联络上我们,他一直说想要重新投入战斗中,我跟他说了重建军统站的事情。”
“张袁了解军统的纪律,但依旧表现得如此急切,很大概率已经叛变了,这个人留不得。”邵瑜斩钉截铁的说道,若是此时军统站的力量壮大,还可以借张袁为诱饵,进行反围剿,但如今就这么几个人,躲藏还来不及,根本做不了太多事。
“可是……”就这么给往日的同僚定罪,杜方有些不情愿。
邵瑜直接说道:“没有可是,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做什么,稍有不慎,整个国家都没了,我们身后没有退路,不能冒险!”
杜方顿时沉默了下来。
“我们没有时间慢慢审讯,凭着这些细节已经足够给他定罪,这个地方我们也不能待了,必须尽快转移,杜队长,你也是老军统了,李远的亏我们难道还没有吃够吗?”邵瑜说道。
杜方神色暗淡,最终开口说道:“如果真的要动手,让我来吧。”
邵瑜顿时明白了杜方的意思,对于旁人来说,杀了一个张袁便杀了,但对于刘伟却不一样,这两人关系好,轻易杀了张袁会惹来刘伟离心,而杜方为了邵瑜的工作更好展开,决定由他去趟这个雷。
“等你将人送出去后动手,不要担心,我会在你身后跟着。”邵瑜说道,他不是怕杜方心慈手软,而是怕张袁还留了后手。
杜方也明白邵瑜的意思,点了点头。
很快,刘伟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他将问询记录递给邵瑜。
邵瑜草草的看了一眼,上面记录的十分详细,若不是邵瑜看出张袁面相不对,此时恐怕已经被这样详细的经历给糊弄过去了。
张袁抓的时间点很好,若是往常,对于失联太久的成员,军统站肯定会进行细致的调查,但如今军统站严重缺人,肯定不会再分出人手去细细调查,而是询问得出一个差不多的结果,就会重新启用张袁。
但张袁倒霉在碰见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邵瑜。
张袁心下还有些得意,他已经记住了这个行动据点的位置,也得知了邵瑜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只等他离开这里,立马就喊人过来,将邵瑜这些人全都一网打尽。
张袁并不是被策反的汉奸,他本来就是东瀛人,因而他的行动是完全不受限制。
“张袁,问询是必经的流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请你理解我们。”邵瑜握着张袁的手,十分亲密的样子。
张袁也回握他的手,说道:“我理解,这都是应该的,不过我和你们脱离太久,迫切的希望重新拿起武器,为军统站再次战斗!”
邵瑜十分感动,说道:“好!军统站就需要像你这样有能力,又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好同志,你直接负责二队的工作,接手杜方手里的事情,联络失联的同志们。”
杜方朝张袁笑了笑,他可没有邵瑜那么好的演技。
此时张袁浑然不知,和他称兄道弟的人脑子里已经在筹谋着如何杀他了,邵瑜未免发生意外,也没有跟张袁透露更多细节,甚至还一再强调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他们固定的据点。
等到张袁和杜方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而等人一离开,邵瑜立马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直接让他们准备撤离。
说完之后邵瑜也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就立刻跑了出去,跟在杜方和张袁身后,他远远的就看见杜方伸出匕首来,趁着张袁不注意,直接一刀了结张袁。
邵瑜走了上去,看了杜方一眼,拔出刀来,又在张袁的脖子上抹了一刀,说道:“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邵瑜见杜方还站在原地,似乎还沉浸在杀了往日同僚的不适应里,邵瑜也懒得管他,在张袁身上搜查了起来,张袁身上没有任何不妥当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领上间谍标配的□□都没有,只是被邵瑜找了一把枪出来。
邵瑜看了那枪一眼,然后拔出弹匣来,递给杜方。
杜方借着月色,看清楚了弹匣上的两行小字。
“枪依旧是军统的枪,配的却是东瀛人的弹药。”邵瑜说道。
这无疑又是张袁间谍身份的又一个力证。
邵瑜将那把枪仔细的收了起来,新军统站百废待兴,甚至连每人一把枪都做不到。
这个地方正好在苏州河旁边,邵瑜又拿出绳索来,准备将石头绑在张袁的脚上,杜方却在此时凑了上来,接过绳索开始打结,就好像他已经做过千万次一样熟练,然后面无表情的将人扔进了河里。
邵瑜见他这样,说道:“这些天,你也盯着点刘伟。”
“嗯。”
这一次杜方再没有半点犹豫,他是军统建立时就在的第一批军统人员,也是重庆那位处座大人的旧部,这些年来他一直被指太过心慈,因而这样明明资历很老的成员,却一直没有太大的升迁,手腕厉害一点的老成员,如沈风那样也已经当了科长,而他却一直只是个小队长,寻根究底,还是因为杜方这人太过重情重义。
至于刘伟虽然和张袁走得近,但邵瑜也知道刘伟没有叛变,只是他想进一步将杜方、刘伟这两个老军统和其他人分割开来,这样更方便他后面的行动。
新的行动据点很快就找到了,是在一处两层的商铺里,商铺底下一层是茶铺,上面一层是空着的,后面也有一个后院,若是前面来人,也可以从后院逃脱。
而这边侦查人员,也确定了三个叛徒下一步动向,确实是东南街。
邵瑜仔细的看着地图,指着东南街上的一个点,“天兴书院。”
天兴书院虽叫着书院的名字,但却是一个听评弹的地方,这建筑面积不小,里面也很复杂,能吃饭、喝酒、听评弹,还能赌博,且因为这样的原因,里面的人也很复杂,有老沪上人,也有看场子的青帮人士,还有一些想要领略华夏文化的洋人。
最巧妙的是,这条街上,天兴书院是最大的建筑物,因为占据街口的缘故,视野极其开阔,因而若是三个叛徒想要在这条街寻找原军统站的人,肯定绕不开天兴书院。
且邵瑜推测,李远之前是军统站副站长,是另外两个叛徒的头头,那么即便如今叛变了,这三人之间的关系里,估计还是以李远为主,而这样视野极佳的地方,这两人肯定要让给李远来坐镇,而他们就负责在东南街上四处闲逛碰人。
邵瑜的推测没有出错,李远三人换地方之后,李远直接由两个特高课特工陪同上了天兴书院的二楼,在二楼包厢的阳台上,李远站在上面居高临下,整个人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大佬的架势。
邵瑜此时已经提前带人埋伏在天兴书院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站长,现在直接动手吗?”郑三水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指了指天兴书院外面报摊边上,一个身着灰色风衣站着看报纸的男人,和马路对面路灯下穿着藏蓝色长衫左右张望的男人。
“李远可是重要人物,怎么可能只派一个人保护他,这些都是特高课的暗子。”邵瑜说道。
他只点出了两个人,但隐藏在暗地里的人怎么可能只有这两个。
“那怎么办?”郑三水问道。
邵瑜早有安排,所有人都是其中一环,但巧妙的是这些人却都不知道自己行事的目的,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会由邵瑜自己亲自动手,他给李远设好了局,让他不得不入这个局。
很快,一声枪响。
枪声由远及近。
而此时天兴书院里,此时也有枪声响起,书院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一楼的人全都尖叫着喊了起来,二楼的人倒还没那么惊慌,而此时混在二楼赌场里的王大头,趁机在赌桌上抓了一大把筹码。
“抢筹码啦,抢到就是赚到!”人群里有人喊道。
输红了眼的赌徒见了这情景,立马也跟着学了起来。
“小瘪三,你们干什么呢!”看场子的人顿时大急,整个赌场更加混乱了。
王大头抱了筹码跑在前面,一大堆人有样学样的拿了筹码跟着他跑,王大头目的明显,径直往李远所在的包厢跑,就跟开火车一样身后带着一大串人。
包厢里突然涌进来一堆人,也吓了李远和那个特高课特工一大跳,这么多人,哪怕那个特高课特工掏出枪来都不太好使,王大头也没搭理李远,直接将手里的筹码一抛,然后他自己又跑了出去。
李远和两个特工倒没有因此受伤,甚至依旧紧紧挨在一起都没有分散,而那一堆人想跑却没那么快,混迹在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黑手来,手里拿着的匕首直直的刺向李远。
人员这么混杂的情况下,李远神经高度紧张,一直防备着有人借机动手,他身子往后躲了躲没有被匕首刺中,立马喊道:“快走快走,这里不安全了!”
但此时这个小小的包厢里实在是挤了太多的人,暗中试图下手的黑手找不到,带人进来的火车头也已经跑了,两人害怕还有人借机下手,因而想着还是尽快脱离这地方比较好,最终他们的视线不禁落在一旁的阳台上。
天兴书院的二楼很高,他们包厢的阳台,离隔壁包厢的阳台也不远,成年男子爬上去,很容易能够一脚跨过去。
而邵瑜,此时正站在对面的二楼,手里拿着一把□□,躲在窗户一角,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包厢阳台。
无论李远往左右包厢,还是往楼下跳,他都已经算计好了。
他需要的只是李远静止的一两个瞬间而已。
他没有专业的□□,只有一把□□,因而难度更大,但福祸相依,在开枪之前,□□比□□更难被发觉。
很快,李远就做出了他的选择,他打算向左边的包厢转移,但他这样做,肯定要有人先探路,其中一个特高课特工此时就是他的探路人,他率先爬上了阳台,接着伸了腿,整个人挂在两个阳台之上,这特工往下看了一眼,愣了一瞬接着便十分坚定的跳了过去。
隔壁的包厢空空如也。
左右两个包厢都是邵瑜派人预定的,此时里面当然没有人,见到里面没人之后,那特工更加放心了,便招呼着李远往这边转移,而另外一个特工此时还陪在李远身边,神情紧张的左右张望,而邵瑜虽然在对面二楼,但一直十分小心,没有露过头。
此时眼见李远上钩,正好爬上了阳台,邵瑜直接抬枪,就像是练习了千万次一样,一枪直直的射向李远的头部。
邵瑜短暂露头,打了一枪立马就缩了回去,接着朝身边的郑三水说道:“我们走。”
甚至不曾看一眼结果。
而那边李远原本视线还看着下面,他人挂在两个阳台之间,耳边还能听见底下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但很快,他听见了一声枪响,接着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他身上。
原来是血。
李远恍惚的摸了摸后脑勺,接着整个人直接往后倒去,从两个阳台中间直接掉了下去,正好落在报亭之上。
“啊!”原本正在努力收拾报纸的报亭老板,此时从天降下一具尸体,吓得连东西都不敢收拾了,丢下报摊直接跑掉了。
街道上更加混乱了,街面上那两个便衣东瀛特务,此时举着枪直接冲到了邵瑜二人先前待着的两层小楼上,只是早已人去楼空。
这个二层小楼所在的商铺原本是卖成衣的,但因为生意不好倒闭了,原本的房东又逃难离开了沪上,因而这栋小楼闲置了下来。
此时这个二楼,因为长久积灰的缘故,倒是留下了几个十分清晰的脚印,只是这脚印上没有半点鞋底的纹络,显然这个动手之人十分小心谨慎,为了避免被人认出鞋印来,提前在鞋上套了两个鞋套。
对于脚都如此小心,那定然也不会留下指纹这类东西,果不其然,这个房间里,除了从脚印上看出来曾经有两个人,几乎没有留下半点暗杀者的痕迹。
邵瑜原本的打算,先是通过枪声制造恐慌,给了李远等人一个此地不安全的感觉,接着王大头在赌场借机制造混乱,伺机接近李远,将所有人都堵在那个巴掌大的小包厢里,然后通过一闪而过的匕首,逼迫李远等人做出选择。
包厢里人挤人,哪怕两个特工对着哄闹的人群开枪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且这挤在包厢里的,不是别的人,而是赌徒。
赌徒输红了眼,从来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恐怕枪顶在脑门上,这些人第一反应都是先把筹码给捡了。
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为了保证李远的安全,两个特高课特工定然会想办法转移李远,而往哪里转移呢?似乎只有楼下和左右两个包厢了,楼太高了很容易将人摔伤,而阳台之间的距离卡得不远不近,对于身手矫健的成年男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移动的靶子很难打中,且李远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先前只有三个人在包厢时,李远也没有静止,而是始终处于移动的状态,邵瑜哪怕是个神枪,对于移动的靶子他也没有必然的把握,李远毕竟是个有思考能力的大活人,而不是头脑简单有特定飞行窥觊的鸟雀,邵瑜算计着自己的逃跑路线,他只有一枪的机会,因而必须将李远逼迫到一个特定的位置。
至于确认李远是否死亡,这是其他成员的工作,他们混杂在人群中,待在距离天兴书院不远的地方,亲眼见到脑袋上冒着血花的李远从二楼掉了下来。
邵瑜带着郑三水,直接从那个二层小楼上翻了出去,然后顺着这一路的屋顶逃出了这个街区,至于其他的人,因为他们不是直接动手人,只是找了几个容易脱身的地方放空枪,因而也全都成功逃离。
邵瑜逃出去之后,郑三水直接摘下鞋套,小心翼翼折叠好放进口袋里,邵瑜看了他一眼,十分赞许的说道:“你做的很对,这东西留在外面可能会成为证据。”
郑三水憨憨的笑了笑,说道:“都是完好的,扔掉怪可惜的,下次还能接着用。”
邵瑜一愣,他都忘了郑三水是苦出身,作风当然是艰苦朴素的。
两人回了新的行动据点,这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他们作为围观者也确认了李远的死讯,此次行动大获成功,邵瑜第一时间便向重庆方面汇报这件事。
这段时间没有别的任务,邵瑜也没有闲着,因为新军统站里还有许多业务不熟练的人,邵瑜这段时间主要教给他们一些特工技巧,如何伪装自己和获取情报。
重庆方面的反应很快,半个月后,又派人送来了一笔活动经费,以及一个新的任务:刺杀东瀛方筹建伪政府的负责人加藤新友。
邵瑜很快找出最近的报纸来,上面有东瀛方即将在公共租界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筹建新政府的通告,但却没有加藤新友的照片。
此时距离新闻发布会只有两天时间,邵瑜所掌握的信息却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点。
这样的东瀛方政府要员,他的身份地位自然和李远那样的叛徒不一样,李远虽然投敌,但也没过上好日子,每天都在辛苦巡街,十分费力的在人群中企图找到出逃的军统人员,这样的笨办法耗时耗力,而加藤新友这样的身份,平常肯定都有无数士兵随行保护,且出入肯定都是东瀛方要地,这样的人又没有任何信息流露出来,显然东瀛方对他的保护十分到位。
而重庆那边,没给任何资料,甚至连人物照片都没有,就要求刚建立的沪上军统站刺杀这样的人物,通过刺杀来达到阻止发布会准时召开的目的,这样的要求完全是异想天开。
先前刺杀李远,还可以说刺杀叛徒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但如今刺杀加藤新友,就完全是重庆那边自欺欺人了,杀了一个加藤新友,后面还会有加藤旧友,东瀛方只会更加小心谨慎,而不会放弃这个新闻发布会,这是东瀛方的战略大事,不是杀了一两个发言人就能阻止的,重庆方面希望彻底阻止,还不如在战场上用胜利来说话。
虽然山高皇帝远,但重庆那边又死死的握着活动经费,且如今军统站内部,还有杜方和刘伟这两个老军统,两人都盯着邵瑜,邵瑜哪怕觉得此行艰难,也要尽力一试,若是连试都不试,他这个站长也不用继续当下去了。
邵瑜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打探消息,他自己也没有闲着。
邵瑜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又给自己换了一身十分体面的衣服,直接进了虹口区,还没进去就遇到了阻拦。
“华夏人?”拦住他的东瀛士兵用蹩脚的汉语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用流利的东瀛语开口说道:“大阪人。”
那士兵听了,又问道:“移民文件呢。”
邵瑜低头,在自己手里的公文包里翻了翻,接着一脸歉意的朝着那士兵继续用流利的东瀛语说道:“出门忘记带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不如你跟我去拿?”
那士兵却说道:“下次不要忘记了。”
说完,朝着邵瑜鞠了一躬,接着就放人过去了。
这士兵不是拦着华夏人进虹口区,只是例行检查,若是真是华夏人,那就为难一二刷刷乐子,而邵瑜虽然没有什么移民文件,但多说了两句东瀛语,那士兵确认他不是那种只会一两句东瀛话过来凑运气的华夏人,便将人放进去了。
邵瑜进入虹口区,接着直接去了宪兵司令部附近,加藤新友这样的重要人员,便是住在司令部里面。
宪兵司令部外面有重兵把守,邵瑜哪怕从这边经过也不敢东张西望,毕竟在这里一旦接受盘查,肯定会要求查看他的移民文件,这个东西他当然没有。
他在宪兵司令部附近的街道上转了转,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但整条街上都是风平浪静,路边都很少有小汽车经过。
邵瑜正想着招呼一个黄包车载他在附近转了转,接着眼睛一抬,忽然看到对面商铺门头上挂着五个大字:阿金照相馆。
这家照相馆门面挺大,比之前邵瑜在别的街道见到的照相馆都大,这地方离宪兵司令部又不远,他忽然起了点碰运气的心思。
邵瑜整了整衣服,端着一副东瀛人惯有的傲慢脸孔走了进去。
“这位先生?”照相馆的人见了邵瑜,有些迟疑的问道,他看邵瑜体体面面的模样,心下就开始猜测这是不是个东瀛人。
邵瑜眼睛朝上,就差用鼻孔和那个招呼他的小年轻说话了。
“我来取加藤先生的照片。”邵瑜用流利的东瀛语说道。
照相馆的小年轻闻言,立马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说话,旁边正在算账的老板走了过来,将那个小年轻挤到了一边,笑着说道:“先生,我们都是些粗人,听不懂,您能说华夏语吗?”
这老板神情中满是恭谨。
邵瑜继续端着自己傲慢的东瀛人人设,白了那老板一眼,用口音十分别扭的华夏语说道:“我来取加藤先生的照片。”
老板闻言,立马说道:“先生稍等,我这边还得查一下,您先坐。”
老板又将小年轻拉到一边,吩咐他给邵瑜泡茶,甚至还叮嘱了一句:“这个东瀛人看着就不好惹,你一会小心一点,他要是打你骂你你就先忍着,大不了在他的茶水里吐痰,就当是给自己出气了。”
小年轻立马点了点头。
邵瑜习武之人,耳力不错,他听到了这话也并不生气,但看这老板这么熟练的样子,显然这种事情做惯了的,一次两次还好,若是多了被东瀛人发现了,这老板是要倒大霉的,因而邵瑜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一脸不悦的看向私聊的二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喝茶,快给我拿照片!”
照相馆老板听得心下一惊,立时也不敢继续皮下去,赶忙点头哈腰的说道:“先生稍等,马上就来。”
小年轻被老板推了一把,战战兢兢的看着邵瑜不敢动弹,邵瑜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滚出去,伤眼睛。”
小年轻忙不迭的溜了。
邵瑜倒不是刻意这么恶劣,作为特工人员,见到自己的人越少越好,他也完全不希望自己被这个小年轻记住。
很快,那老板就出来了,他双手端着一个盒子,盒子上是一个记录本。
老板将东西放下,当着邵瑜的面打开记录本,嘴里还问道:“是加藤先生吗?我似乎有点印象。”
邵瑜点了点头,问道:“照片呢?”
老板立马在一旁的盒子里找了找,接着找出了一张塑封好的照片来。
邵瑜接过那张照片,不过一眼,就觉得这照片上的人看着有些面熟,他飞快的将照片上这个人的脸印在脑海里。
紧接着,他放下了照片,一脸不悦的看向了那个老板。
这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二十秒。
“我要的是加藤元一先生的照片,你给错了。”邵瑜十分肯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