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其实是那些洋人将炎国人骗上来，运到国外去做劳力的……”

沈长安的眼皮微微一挑，脸上不见得半分神色，但内心之中却是要喷出火来。

“老刘，你是说，我们正在一艘贩卖你同胞的船上？”

刘安岳顿时沉默了下来，此时此刻，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长安缓缓说道：“你应当是知道的，这些人若是被运送到国外，多半会被当成苦力，活得毫无尊严，随时有可能死去……你明白吗？”

刘安岳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辩解什么。

沈长安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和这群人合作，那么我问你，你可曾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来？”

刘安岳没有吭声，但沈长安却已经知道了。

他这些合作伙伴，倘若不是贪图他手里面能够拿到的利益，怎么可能会为他做事？

纵然是不用在乎炎国朝廷，但也没有必要为他去做这些事情。正是因为他们发现能够从刘安岳手里面获利，才会帮助他逃脱。

洋人，何曾将他们当成人来看待？

沈长安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默默地说道：“我也算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我也沾染了这其上的因果。既然如此的话，便合该让我来了结这一桩因果。”

倘若没有刘安岳的这一条路，沈长安只怕是很快就会被人给抓起来，之后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他现在能够活下来，全都是仰仗了刘安岳给出的这一条路，这等于是他靠着刘安岳出卖同胞的事情捡了一条命。

沈长安偏不肯要这样的因果，他索性提起剑来，便要去了结这一桩因果。

“沈道长，你要做什么？”刘安岳询问道。

沈长安扬了扬手中的剑，风轻云淡地说道：“斩因果。”

“你要杀人？”

沈长安仍然是淡淡地说道：“只斩因果，非是杀生。”

“你……”

刘安岳说不出话来了，沈长安摆明了要杀人，因果不结，这一桩事情就永不宁息。

“道长，你这一剑下去，杀得痛快。但是日后洋人清点起来，你我二人便再无藏身之处。道长你逍遥自在，法力强大，可曾为我和我女儿考虑过？”刘安岳问道。

沈长安皱了皱眉，随后摇头说道：“不曾想过。”

刘安岳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表情，艰难地说道：“我知道长你看不起我这出卖同胞的叛徒，但我又有什么办法？这世上如我刘安岳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每个人都只能够为了生存出卖一切，而能够如道长你这般昂首挺胸站在世间的人，又有几个？”

沈长安一时怔然，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说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的脑子里面的念头不断地闪动，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他刚刚进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刻。

那个时候，看着那些凄惨可怜的人们，他的内心深处，在思索的又是什么呢？

他究竟要做的是什么？

沈长安想到了许多人，想到了武拳盟，想到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又想到了小林，又想到了那天他一怒之下悍然出手，挑了洋鬼子几百号人……

又想到了，那一首诗。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他念着这句话，好像找到了一些什么东西，又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东西，在他的内心深处，一道无形的火苗正在熊熊燃烧。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沈长安缓缓开口说道。

刘安岳怔了怔，疑惑地看着沈长安。

沈长安慢慢说道：“这天下能够有实力，有智慧看清局势的人屈指可数，世人皆是愚钝，面对这样的浩劫，自然是看不透的。倘若我身处于同样的环境之中，能否看透这一切，也是未知之数。”

沈长安现如今能够看透这些事情，能够看破炎国的弊端，能够清晰地认知到天下的局势，非是因为他当真智慧超群，而是因为他有着前人的经验。

他只是站在了更高的位置，更远的前方，回头看到了这个残破的世界而已。

若是他出生在这个年代之中，他也只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能够守住本心便是难得，想要如同现在这般高高在上，要斩因果便斩因果，要杀人便杀人，哪儿有这个可能？

他只是拥有了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他的思维，他的念头得到了伟人的引导，因而他的思想得到了武装。他看明白了这一切，不是因为他沈长安有多么的聪慧，而是因为，他有着更为超前的思想。

他忽而明白了什么，他之前不该对小林他们这么不耐烦，不该对武拳盟的人产生反感。

他只是站在了更高的角度，高高在上地去俯视他们，而没有真正地走入其中。他有着更加卓绝的思维，而这不是他用来骄傲的资本，而是他应该放下身段，前去指导人们的责任。

他想了想，慢慢说道：“老刘，你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吗？”

刘安岳一脸茫然，不解地道：“怎样？”

“就像是现在这样，一辈子都只能够做到现如今的事情，不能够再进一步。”

“这，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命不好……”

沈长安摆了摆手，打断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并非什么事情都是注定的。人的出身虽然无法改变，但人的人生却是可以为之奋斗的。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奴隶，没有人生下来便该是这样悲苦的命运……天下的事情，都是天下的人创造出来的，为何只有那些骑在人民头上的畜生才能够享受？”

刘安岳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之色，他不知道沈长安为什么要这样的话，但是他本能地感受到了，沈长安的话语之中，带着一种莫大的吸引力。

“天下并非是掌握在那些尸位素餐之人的手里面，而是掌握在天下苍生的手里面。倘若真的是那些人命中注定能够做到这样的大事，那他们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这世界，从来就不是个人创造的，而是由人民创造的！”

“千千万万个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也理当让千千万万个我们，享受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