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时期的这个年代,非但大明有党争,全世界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荷兰也有党争,本质上都差不离。
整个荷兰当时叫做尼德兰,包括今天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以及法国东北部,一共有十七个省。
这地盘真不小了!
这个联合王国实行松散的联邦制,每个省都有自己的议会,运作体制大概是这样的。
譬如说外交上签订一项关系重大的条约,联省共和国的首脑说了不算,得把条约拿到共和国议会去讨论定夺。
而共和国是由各个自治的省组成的,所以必须拿到每个省的省议会去讨论批准,你以为这就完了嘛?
错!
每个省里都有一些自治的城市,所以,条约得先通过各自治城市的议会批准,然后,批准或不批准的决定,再顺原路返回给省议会、联省共和国议会和首脑。
这种充分照顾各方自由的民主代议制,把一些拿不准的东西一拖再拖,有时就是故意扯皮拖延时间,相互下绊子……
由于否决点太多了,一项决议想通过很难,想否定就很容易,这就是典型的“否决政治”。
对于这种状况,荷兰人的内心世界,经常是一万匹那啥马奔腾而过,八十年过去了,荷兰百姓早已被党争折磨的焦头烂额。
荷兰画家勃鲁盖尔在1568年创作了《盲人的预言》,就是讽刺荷兰独立战争中大家各执一词,莫衷一是的混乱局面。
画面中,六个瞎子互相扶持着,沿着画面的对角线由左上方向右下方运动,却不知已陷入险境。
领头的第一个瞎子已跌入壕沟,紧接着的一个被牵动着失去了平衡,等待其他瞎子的将是同样的命运。
并且在十六世纪上半叶,荷兰处于西班牙的统治之下,属于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的一部分。
由于西班牙穷兵黩武,到处推销天主教“普世价值”,导致财政空虚,加大了对荷兰这只“下金蛋的鹅”的盘剥。
并且对荷兰的新教徒进行残酷镇压,终于激起了荷兰人的反抗。
荷兰贵族奥兰治亲王威廉一世,军事才华极为一般,但是号召力强,就跟美国独立时的华盛顿似的。
于是威廉一世成为反抗军的精神领袖,被推选为联合省共和国的执政,并被尊称为“荷兰国父”。
荷兰国歌就是一首威廉一世的颂歌,直到今天仍然沿用,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歌。
是的。
你没看错。
荷兰人民早就对所谓的先进资本主义普世价值深恶痛绝了,对荷兰王室的拥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是不是颠覆认知了?
为啥英国,荷兰,西班牙,还有北欧这些老牌欧洲强国,大多保留着王室,并且十分拥戴王室,纷纷走上了君主立宪的道路呢。
这就是原因……
世界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荷兰的国父,可不是什么资本家,而是一位血统高贵的亲王。
没想到吧,这让崇拜资本主义的那些人情何以堪?
说一千,道一万。
决定每一个盛世王朝崛起的根源,绝对不是资本家,因为资本家是没有家国观念的,不管怎么粉饰,也改变不了有奶便是娘的恶臭气味。
不论是大明的东林党,还是如今荷兰的议会派都是如此,决定一个王朝兴衰荣辱的,常常是一位英明神武的领袖。
所以荷兰联合王国实际上是一个很失败的体制,各省议会都被商人或其代理人把持,总是惧怕威廉一世成为荷兰国王,使得自己的自由和财产受到损害。
于是议会派的资本家们开始了一系列骚操作。
其闷骚程度不亚于大明的东林党。
当形势严峻时,这些资本家就团结在奥兰治周围抗击侵略,当形势稍稍好转,马上开始自行其是。
好了伤疤忘了疼,各省之间也由于各种矛盾一边抗击外敌,一边还要内斗,于是战争形势多次出现反复。
看到这里是不是有一点恍然大悟,懂得大明是怎么亡的了?
更离谱的是,独立战争打到了一半,荷兰王国的南方十省还在半途玩倒戈,因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而过。
尼德兰永久分裂成两部分,只有北方七省坚持战斗,南部就成了现在的比利时、卢森堡等地。
之后,英明神武的威廉一世,就被西班牙派遣的耶稣会刺客暗杀了,荷兰的抵抗陷入低谷。
他的儿子,荷兰亲王莫里斯虽然才二十二岁,却是欧洲近代军事史上三大改革家之一。
对荷兰军队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将陆战外行的荷兰陆军打造成当时欧洲的第一陆军,此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对西班牙的战争节节胜利,莫里斯也获得了极高的民间威望,可是威望并没有什么鸟用,整个荷兰都被议会派控制了。
是不是很眼熟……
东林党跳了出来,大吼一声,对!
正是在下干过的坏事!
就在西班牙的军事威胁,看起来不那么严重之后,各省议会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议会派与支持奥兰治家族的集权派开始明争暗斗,表现在宗教上就是加尔文派与阿民念派的斗争。
莫里斯去世之后,他的弟弟腓特烈?亨利继承了其中五个省的执政,并率领荷兰军队取得了一系列胜利,民心所向,后来另外两个省也承认他的执政地位。
亨利死在1647年,他的儿子威廉二世继位,次年三十年战争结束,统治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家族遭遇重大挫败,荷兰终于获得独立地位。
如果跟明朝后期对比,奥兰治家族就是明朝皇室,议会派就是东林党,集权派就是阉党。
东林党和阉党的反复党争败坏了朝纲,对于外敌入侵无法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东林党斗倒阉党把持朝政后更是加速了明朝的衰亡。
荷兰东林党的套路,跟明朝东林党基本是大同小异,不过结局却不同,因为啥呢。
因为荷兰比大明幸运,没摊上崇祯帝这么一个夯货。
荷兰获得独立地位,外来的威胁刚刚解除,议会派又开始谋划废除中央集权,实行各省自治。
1650年,年轻气盛的威廉二世率领军队向阿姆斯特丹进军,意图用武力迫使议会承认中央集权。
然而在路上,这位悲催的荷兰亲王突然暴病身亡,留下遗腹子威廉三世。他一死,议会派兴高采烈地立即召开议会。
荷兰东林党宣布共和国不再设置统一的军队,各省的防务自己负责,同时有五个省宣布取消执政一职。
如今的荷兰议长维特,正是在这时作为商人集团的代理人。
“哒。”
这一路走来,周世显终于将荷兰,这个世界第一海军强国的底细说明白了,他抓着陈永华的手拍了拍。
这一刻他的眼中闪烁着睿智,轻道:“明白了么,如今的荷兰亲王威廉三世……嗯?”
陈永华心领神会,忙道:“下官明白。”
他可算明白了,为啥洛王殿下要主动给荷兰王国减免战争赔款了,殿下要他拉拢荷兰东林党。
议会派!
和当年大清在江南干过的事情差不多,只要把荷兰东林党拉拢住了,别让那个条顿后裔的亲王威廉三世掌权……
荷兰王国就是一盘散沙!
陈永华听明白了,顷刻间眼中寒芒爆闪,又躬身道:“殿下圣明。”
“好,好。”
周世显连连点头,对这麾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之一的总舵主,那自然是很满意的,二人一起走进了官厅。
厅中摆着一桌好菜,几壶酒。
“坐。”
厅中无人,静谧如水。
周世显拿起酒壶,亲自给爱将倒了一杯佳酿,二人边吃边聊,一个拉拢荷兰议会派针对法兰西的大阴谋新鲜出炉了。
当然这不叫阴谋,这叫远交近攻。
“那么……”
维特议长背后的商人集团心目中最忌惮的是什么呢,自然是忌惮大明成为海洋强国后,一定会四处抢占贸易航线,成为荷兰最强劲的对手。
以海洋贸易立国的荷兰的利益会大受损害,实际上也就是他们自己的收益会大大受损。
陈永华附耳倾听,频频点头:“下官明白。”
得让荷兰人放松警惕,怎么让荷兰人放松警惕呢,学学当年七国争霸的时代,大秦是怎么忽悠齐国的。
“所谓远交近攻,得之一寸,乃是我大明一寸,得之一尺,乃是我大明一尺……”
“关于强大的荷兰海军……”
周世显娓娓道来,强大的荷兰海军也并非无懈可击,也是存在弱点的,这个弱点还很致命。
在议会派的控制下,荷兰海军居然也是分属五个沿海省,实际上是各自独立的五支海军,因此很难协作。
再想加强海军战斗力,就只能通过军事改革,将海军指挥权统一起来,但这必然会引起各省反弹。
说来说去还是要搞中央集权……
对,你没看错。
荷兰王国是靠中央集权崛起的,当然不是靠议会派,可是谁来搞呢,一个没什么皇室血脉的泥腿子维特肯定不行。
没有皇室血脉,不能服众呀!
这其实和周世显的情况差不多,但凡他不是大明驸马,想凭着招兵买马完成大明中兴,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将陈永华招过来,又耳语一番:“你这样,这样……”
总舵主频频点头,很快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殿下给他出了个很妙的主意,细琢磨,这个主意还真的可行,就是太损了。
殿下叫他去联络那位威特议长,和议会派的人密谋发动一场政变,把如今继承了荷兰王位的那位威廉三世抓起来。
当然这么干很可能引发叛乱,议会派未必有这个胆子叛乱,咱们可以换个说法,让议会派用武力礼送威廉三世出境。
还可以再换个说法,逼迫威廉三世出使大明……
“嘶!”
陈永华轻轻的吸了口气,心中叫绝,这威廉三世来了大明还想回去嘛,不可能嘛,一定会被软禁起来。
活脱脱的人质呀……
不。
这叫质子,咱老祖宗春秋战国时期干了不少这样扣押质子的事情,真都是和老祖宗学的。
陈永华有点的心虚的低下头,轻道:“殿下圣明。”
这个时候的荷兰国王威廉三世才多大呢,才十岁,并且他的母亲,荷兰王太后刚好病死了。
可怜的国王成了孤儿。
损,太损了。
不过这确实是削弱荷兰王室的好办法。
五天后,荷兰。
陈永华悄无声息的返回了荷兰,又成了荷兰议长维特先生家中的座上宾,并且又带来了大明洛王殿下的一封信。
信中是这样说的,大明是与荷兰不接壤的陆地强国。
对不对?
就算大明崛起之后,一个陆地强国怎么可能威胁到强大的海军国家,大明并不会图谋占领荷兰。
对不对?
并且大明对荷兰王国做出郑重承诺,绝不会染指欧洲本土,到美洲新大陆之间的大西洋航线。
就算大明有这个企图,也没那个实力呀!
所以说,大明和荷兰王国并没有领土纠纷,为啥要打的头破血流呢,两国一起做生意发财,世世代代友好不香嘛?
这一套说辞把维特议长说的一愣一愣的,细琢磨每句话都对,简直太有道理了!
议长阁下不由得怦然心动,再看了看笑眯眯的陈永华。
“成交!”
“病狗!”
陈永华微微一笑,伸手和议长阁下握了握,露出了好似魔鬼一般的笑容,这笑容好似穿越了千年,与苏秦张仪融合为了一体。
大明中兴九年,正月末。
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议长维特勾结大明军情司发动了一场秘密政变。
政变的真相无人知晓,议会对外宣称荷兰王室奥兰治家族的继承人威廉三世,受邀访问伊斯坦布尔。
从此不知所踪……
将威廉三世礼送出境之后,荷兰议会大规模排斥支持奥兰治家族的派系,颁布了严苛的《排斥法令》,剥夺奥兰治家族的政治权利。
规定其直系家族永远不能担当公职,奥兰治家的官员都被赶走了,并且议会派声称他们自己代表了荷兰人民。
讽刺的是,中下层荷兰民众,在当天便组织起了大规模的游行请愿,要求将权力还给威廉三世。
民众认为,只有在奥兰治家族的号召之下,荷兰才能团结在一起,否则就总是内讧不止,给外敌可乘之机。
但是民众的呼声被议会派直接无视了,统统“被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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