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门在眼前无情地关上,她整个人也跟着重重一颤。
眼前朦胧一片,她甚至看不清那扇隔着彼此的门。
眼泪掉下来的那刻,她转身,像个木头人一样走向电梯。
雨下了一夜,还是没停,淅淅沥沥的,卷着满街梧桐叶,落了一地暗黄。
这时的她才发现把伞忘在昨晚的车站了,只好冒着雨走到马路边,附近并没有公车站,等了好久也没有看见那种大大的黑色的士,叹了口气,她准备打电话叫车。
依然是无尽的等待,左手习惯性地去掏口袋,才想起自己的烟盒此时正躺在他家里的茶几上,于是悻悻地抽出手,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雨势渐大,淋湿了她的头发,蹲在路边,望着眼前苍茫一片,忽然有种累极了的感觉。
对自己说,请勿难过,请勿哀伤,请勿耿耿于怀,请勿念念不忘,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若没有别人来疼,也要学会疼自己。二十四年来,人生最坏的事情她已经承受住,又何必轻易为情所伤?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伸手抹去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耳边有喇叭声响,她拉开门上了车,闭上眼靠在后座上,有气无力地报出地址。
车内很暖,听着雨点敲击车窗的声音,忽然想起昨晚坐在他的车上心里的一点点心酸、一点点雀跃、一点点忐忑,不过一夜,物是人非。
居然昏沉地睡了一路。
“多少钱?”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睁开眼问。
“不要钱,请我吃早饭。”一只手从驾驶座伸出来指指窗外的costa。
冷欢一愣,才发现车子根本没有到她家,而是停在了商业街,司机却已转过身来笑呵呵地看着她,漂亮的凤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李乔!”她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
“r8能被人当成出租车,我也就忍了,这么一个帅哥坐你前面,你居然都没发现,这才是最让我伤心的事。”
冷欢被他逗得莞尔一笑,“既然我这么大罪过,这顿早饭我请定了。”
长长的咖啡牌,最上面的是espresso,浓重、强烈、深沉,忽然想起有个人最喜这种苦到极致的萃取浓液。
“点啊。”一只手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着。
冷欢微窘,匆忙对服务生说:“焦糖玛奇朵,谢谢。”
“好的,两杯。”服务生确认,冷欢诧异地望着对面的男生,“你也点的这个?”
他一笑,阳光般灿烂,“iamasweetguy.”
冷欢一愣,也笑起来。
“叫我乔吧。”他忽然开口,望着她唇边浅浅的笑意。
“好,乔。”冷欢点头。
食物上来,她脱去身上的大衣。
李乔看着对面的小女人,穿着一件对她而言大得离谱的男式衬衫,袖口松松地卷到肘部,她却丝毫不以为意,正大快朵颐着眼前的芝士蛋糕。
“大好周末,你也去寻欢了?”他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什么?”她抬头。
他暧昧一笑。
冷欢一怔,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注意到他那个“也”字,不禁淡淡一笑,然后点点头。
“不过看起来你好像没我幸运,朝泪如潮,难道不欢而散了?”
“岂止,被扫地出门了。”她接话,手中却仍在忙碌地切蛋糕。
“什么烂男人这么没品?让他去死!”他骂道,一脸鄙视。
她大笑,笑得呛出眼泪,不停咳嗽。
“吃得这么急干什么?觉得好吃下次再来。”他微微责怪,把纸巾递给她擦眼泪。
她淡淡一笑,“也许没有下次了。”
他挑眉道:“人生漫长,有得是时间。”
“对你而言是,”她开口,声音平静,“对我而言不是。”
她接着说道:“知道ama吗?全名atypicalmyocardiumatrophy,非典型性心肌萎缩症,自二十世纪初以来全世界患者不到三百人,我是其中之一,目前寿命最长的患者只活到三十五岁。”
2003年,sars在中国横行肆虐,闹得人心惶惶。依稀记得是五月的某一天体育课上,她突然晕倒,吓坏了一帮同学,父亲更是马上订了机票赶过来,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父亲以为她在昏睡,其实她清楚地听见了医生口中那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同样是非典,同样的不治之症,只不过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那一刻,她如石像一样僵在床上,全身都似乎凝结不动。所有的憧憬与梦想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残酷的现实。她变得乖戾、浮躁,痛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恣意挥霍所有美好的东西―烟抽得极少,偏要买个土星打火机;翘课办旅游签证,只为了飞到曼城去听oasis的演唱会;随手拿来抄课件的笔,都是万宝龙限量版;鞋子已经很多,却还是一味地执着于一双manoloblahnik……她不知道除了这样发泄,她还能怎样压下心里潮涌的恐惧。她蒙蔽了心神,不去看、不去想父亲望着她时日益沉重心痛的眼神,也不去追究即使身居高位也几十年两袖清风的父亲如何负担她这样穷奢极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