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之后,餐桌上才开始上菜。
一张大圆桌,包厢内装潢精致奢华,设施摆放规整齐全,一扇屏风后面还有两张麻将桌,还有专门烹茶的地方。
时绾选了个靠角落的地方,她人不太舒服,没碰酒,只喝了点白水。
但人多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敬酒这一场面,有一个人带头,后面就陆陆续续的开始了酒局文化。
绕是时绾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笑着喝了两杯,人更是难受了。
坐在位置上,头抵着额角,闭了闭眼。
旁边的章菲菲见她这样,不由得靠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紧?”
时绾垂眸,看着手中的糖。
章菲菲压低了声音告诉她,“醒酒糖,有用。”
时绾转脸看她,她们关系并不多多熟悉的,但她还是笑了笑,“谢谢。”
章菲菲摇了摇头,“不客气,你再坚持一下吧,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
女人显然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惯不怪了,经历的多了也就熟悉,备着醒酒糖,说明她也知道后面会喝不少的酒。
时绾也怕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便一直闷着头吃东西,生病了胃口不太好,她也吃不了多少,只让胃里有了点东西填着,不至于那么烧得慌。
不过片刻,那些公司高层已经喝得热火朝天了,方超扬手招来服侍生,吩咐:“去把我在你们这儿储藏的好酒都拿上来。”
这地儿方超熟悉,又常来,在这里放了不少酒,他一声令下,服侍生忙不迭的下去了。
其他人跟他调侃着,说他真是大方,如此舍得。
方超漫不经心一笑,“在场这么多美人,为博美人儿一笑,再多的好酒我自然都是舍得的。”
话音一落,四周便响起高低不一的笑声。
氛围愉悦浓烈。
速度很快,不到半会儿,服侍生便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
在场的人大多是流连于酒场的人,看见这些酒都不由得拍手叫好。
白酒、红酒、葡萄酒、洋酒、果酒……不胜枚举,令人眼花缭乱。
时绾喝酒喝得不多,又酒量不好,对酒自然是不太了解,但仅仅凭着那酒的包装,就知道必定价值不菲。
她捏了下手心,抿唇沉默的盯着手中的醒酒糖。
其他人都在兴致勃勃的品酒,就连她身边的章菲菲都啧啧赞叹。
“时小姐怎么不喝,莫不是看不上方某的酒?”
一道略微慵懒的男音插过来,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霎时间,大家的视线都停留在时绾身上。
祝姐脸色一变,立马站起来走过去,站在时绾身边,举起酒杯,“怎么会呢,方总,时绾刚来公司还腼腆的很。”
说着她捏住时绾的肩膀,眼神示意她把酒杯拿着,跟她一同敬酒。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时绾不好拂了祝姐的好意,攥紧了手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挽唇一笑,“方总说说笑了,我没见识,怕糟蹋了这酒,自然是不舍得喝。”
听见她这么说,不少人都笑起来。
“哦?”方超笑眯眯的晃了晃酒杯,朝着时绾的方向送了送,“我不怕糟蹋,就怕这酒不和你心意。”
接着,他仰头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时绾被祝姐压着,被迫喝完一整杯。
祝姐笑吟吟的靠近时绾耳畔,“这么多人在,你识时务点儿。”
时绾只笑没说话。
她面颊绯红,眸中隐隐泛了些水光。
约莫是有了方超的这个开头,后面的人喝起酒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其实时绾大可以拿出傅琮凛的名号来,仗着他在这里横行霸道都没问题,可她不愿。
她已经被他圈在公馆里,生活了两年之久,除了他给她脸色看,无人敢。
是她自己选择的,以离婚为要挟借口,非要复出,什么苦什么难都该是她自己受着。
她不想做傅琮凛身边的菟丝花,也不想被人提及时,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傅太太”,她想做时绾。
时绾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方超,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男人对她就有着隐隐的不屑,然后就是兴味和刁难。
或许这就是上流社会的鄙视链。
绕是她嫁给傅琮凛,成为了傅太太,归根结底不过是个毫不起眼又极其廉价的身份,落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
当酒再次递到时绾面前,她眨了眨眼,站起来,笑看着众人,“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一时间,众人都来了兴味,其中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笑道:“你说,玩个什么游戏!”
“拼酒如何?”
她话音刚落,包厢里更热闹了起来。
“拼酒好啊!来来来,谁拼?”
“拼酒总得有个筹码才行,该是什么好?”
“珠宝首饰?钱还是资源!”
时绾给自己倒了杯酒,她动作麻利不拖泥带水,随后放下酒瓶,叫来服侍生,“请问这里有芥末吗?”
“有的。”
“帮我拿一些过来,多拿一些。”
章菲菲有点担心的看着她,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衣袖,“你怎么了?别这样。”
时绾对她笑了下,很浅,“我没事。”
章菲菲觉得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芥末很快就送上来。
时绾拆了好几盒,丢在餐桌上。
然后她巡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对面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方超身上,嗓音柔软的说道:“那我就和方总喝吧。”
方超挑了挑眉,没说话。
时绾便接着道:“我们就比,一口芥末一杯酒,比谁坚持得久,怎么样?”
听闻她的话,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熟悉方超的,谁不知道他酒量好得很。
再说时绾这个提议。
不由得想道,这女人不要命了吗!芥末加酒!也亏得她能想出来!
方超脸上的笑滞了滞,而后眸光阴沉沉的盯着时绾。
时绾不为所动,仍然温婉笑着直视他,“怎么,方总您不敢吗?”
这话隐隐已经带了挑衅的意味。
方超忽而扯唇,“怎么会,时小姐邀约,自然盛情难却。”
在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时绾和方超身上。
就算有些人再迟钝,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处。
时绾笑:“如果我赢了,在以后的酒桌上遇见了方总,希望您都不要再跟我喝酒。”
这句话虽然是在对方超说,但明眼人都懂这话指向有哪些人。
方超戾气勾唇,“那要是你输了呢?”
“以后有您的场合,喝酒,我奉陪到底。”
男人面上终于染了了恼意,更多的却是玩味和不屑一顾。
啧,傅琮凛的女人,就是这种没脑子的?
“好啊。”方超应下,语气里多得是嘲讽之意。
时绾正正直直的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头猛灌了一杯酒,又吃了一口芥末。
不过几秒,她狼狈的咳嗽出声,脖颈面颊皆是一片红,但她仍然盯着方超,不为所动的喝下新的一杯酒……
一旁的章菲菲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
大受震撼。
疯了,真的是疯了!
就连祝姐都目瞪口呆,想不到时绾竟然能做到这么绝。
到底是为什么!
有个小明星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自己的小群里。
[这女人疯了,芥末加酒!跟方总拼酒!]
[握草?这谁啊?好顶!]
[女中豪杰啊!看起来有点眼熟?]
瞬间,这则小视频就被转发了出去。
有人认出来这是时绾,立马又把视频分享到更上层的圈子里。
贺知衍忙里偷闲,出来抽了根烟,回去就看见包厢里几个人正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很是激动。
他微微蹙眉走过去,拿起冰水喝了一口,“看什么呢?”
旁边有人立马接话:“哥!快来看!这儿有个女疯子!”
“哇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不是作死吗!”
贺知衍垂眸,盯着面前手机里的视频,随后眉越皱越紧,他攥着水瓶,指尖泛白。
“你看这人是不是傻子,我头一次见有女的这么猛!”
贺知衍瞳孔微微一缩,认出视频中的女人是谁后,推开那人的手,不耐烦的把水瓶砸过去,“你才傻子。”
那人也不恼,笑嘻嘻的道:“实话实说嘛,不愿意喝酒走了就是呗,干嘛折腾自己。”
贺知衍把手机掏出来,找到李岳的微信,指尖在屏幕上面点了点。
时绾是傅琮凛老婆,应该跟他表哥没什么关系。
这种情况,用得着通知李岳吗。
贺知衍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给李岳发了条消息过后,顺便转发了那个视频。
.
五分钟过去……
时绾还在继续。
包厢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方超盯着时绾沉默的看了半晌,而后站起来,他仰头一口闷了身前的酒,“你赢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直接甩手走人,摔翻了椅子,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大喘一口气。
时绾双眼通红,泛起血丝,她死死的抵住自己的胃,从脸到脖颈全是爆红,她额角青筋浮现,大汗淋漓。
紧紧的咬着唇,片刻后勾出一个艰难的笑,猛地跌坐下来。
章菲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不想刚碰上她,被时绾烫得整个人一颤抖。
她就跟个火炉似的!
“喂…你还好吗…?”
章菲菲抖了抖唇,声线都在颤抖。
她也有点眼红,对时绾是由衷的佩服。
方超一离开,其他人也跟着陆陆续续的走了。
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好的酒局变成了这样,对时绾,却是被她震撼到极致。
时绾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从喉咙到胃,仿佛有熊熊大火在灼烧,胃里翻江倒海,她想吐却吐不出来,思绪混沌头脑胀痛,整个人想蜷缩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知道自己赢了。
当然赢了,以这种相当于自残的方式,为自己挣得了一个体面。
无论怎么说,时绾也是祝姐手里的艺人,她走过来看了眼时绾的情况,心里有些没底,今晚王总没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该是个什么反应。
而且,傅三少那边……
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急急忙忙的把人扶起来,他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叫车把人往医院送。
刚出了酒店大门,一行人就朝这边走过来。
“时绾。”
时绾满头大汗,嘴唇被她咬得流血发青,看见李岳,有点费力的冲他笑笑。
李岳面色一紧,颔首看向祝姐,“我是他朋友,我来送她吧。”
说着,他从祝姐手中接过时绾,贺知衍也搭了一把手。
祝姐看着李岳,判断出他是非富即贵的,也没多想,她现在觉得时绾就是个烫手山芋。
待他们远去,旁边的章菲菲小声道:“那个人长得好像贺知衍啊……”
到了车里,贺知衍坐在副驾驶,李岳和时绾在后座。
“开快点。”
李岳沉声吩咐着。
贺知衍偏头看了眼时绾,还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是时绾啊。
他想到之前和他一起拍摄杂志的女人,跟眼前这个,完全是两个人。
时绾一只手抵着胃,死死的攥住皮肉,汗不停的往下掉,她呼吸声尤其粗重,为了缓解火辣辣的痛意,她不得不用另外一种痛来替代。
唇瓣已经被她咬得破烂不堪。
“别咬了。”李岳看着她,清风俊朗的面庞有着浓浓的怒意,不知是对她还是怨他人。
时绾完全听不进去。
李岳见她手心都被掐出血来,强硬的掰开她的手,看见她的指甲断在手心里。
她的手心还有一颗糖。
章菲菲给她的那颗解酒糖,硬糖,被她攥得粉碎。
李岳心头一堵,偏过脸有些沉闷,不忍心看。
拿了纸巾擦拭她的手心,又把车里的抱枕塞进她的怀里,“用这个,别伤害自己。”
她身上有浓重的酒味和辛辣刺鼻的芥末气味。
时绾疼得受不了了,她浑浑噩噩的,怎么也缓解不了,最后嘶哑着嗓子,像是被镰刀狠狠切割一般似的,“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费力,李岳滚了滚喉咙,嗓音很沉:“你别说话,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忍忍。”
时绾呜咽了一声,闭着眼不吭声了。
车厢里有她的压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呼吸。
贺知衍听着,咬了咬后槽牙,心想,他们说得没错,这女人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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