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傅琮凛就醒了。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时绾,她缩成一团紧紧的靠着他,两手握成拳抵在两人的胸口之间。
熟睡着,眼皮有些浮肿,眉心还皱着。
傅琮凛伸出指尖替她抚平眉间,而后手圈住她的拳轻微的握了握,才从床上起来。
浴室里备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他简单洗漱后,开始不疾不徐的帮时绾收东西。
八点左右。
傅琮凛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
张燕整个人后半夜就有些兴奋得睡不着,起来得也早早的,还特别殷勤的准备了早餐。
见傅琮凛出来,她笑着走过去,“傅少爷,您醒啦。”
傅琮凛淡淡颔首。
张燕问:“绾绾是不是还在睡?”
“嗯。”
张燕叹了口气,找了张椅子坐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傅少爷,我们绾绾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她一向乖巧懂事的,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句句维护着时绾,俨然没了昨晚那般泼辣指责的状态。
“如今这事儿闹的,绾绾还要拍戏,怕是都不容易了。”说着,张燕面容有些忧愁。
“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闻言张燕便松了口气,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绾绾能认识傅少爷,是她的福气。”
又想了想,道:“之前绾绾说您已经和她离婚了,我还不相信,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燕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傅琮凛的脸色,“傅少爷还是和我们绾绾在一起吗?”
“离了。”男人落下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张燕脸一僵,讪讪的呵笑两声。
又听他道:“我们在交往。”
张燕不懂了。
但却是明白,时绾跟傅少爷这条线又是重新搭上了,不由得面露喜色,“原来是这样,我看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去叫绾绾起来吃饭吧。”
“不必。”傅琮凛打断她,淡淡道:“让她接着睡吧。”
张燕便不再强求,毕竟傅琮凛站在跟前,虽然并不和颜悦色,但气场仍旧强大,她不敢擅自招惹。
傅琮凛下了一趟楼拿换洗的衣服。
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时绾已经醒了。
她醒来后没看见傅琮凛人,还怅然若失了会儿,恍惚以为自己昨晚是做梦。
听见开门声,她转过头来,看着男人一步步稳重的向她走近。
“什么时候醒的。”
男人问得轻描淡写,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时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几分钟了。”
“肚子饿吗?”
“嗯。”时绾点点头。
“起来洗漱,你妈妈已经把早餐做好了。”
时绾没动,垂着头。
傅琮凛站在床前,而后单膝跪在床单上,展开双臂,“要我抱吗?”
时绾抬手扑过去。
眷恋的蹭了蹭他的胸口。
傅琮凛将她搂抱着往浴室里走,镜子里的时绾面目状态很差劲,她自己看了一眼都没再瞧。
傅琮凛把她的头发束在手上,让她好刷牙洗脸。
临了用指尖揉了揉她的眼角,“待会儿用鸡蛋敷一下。”
时绾没吭声。
她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张燕看着两人手牵手的出来,笑得没边儿了,连忙招呼时靖康打招呼。
时靖康还是很怕傅琮凛的,加上他昨晚又跟时绾吵了一架,现在就有些心虚,脸都要埋进碗里。
被张燕拍了下肩,才低低的说了声:“姐。”
顿了顿又说:“姐夫…”
底气显得格外不足。
一顿早餐,大抵除了时绾吃得没心没肺,其他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早餐后时绾就回了卧室。
傅琮凛拿了两枚鸡蛋过来,亲手剥了壳,把时绾拽过来坐自己腿上,试了试温度,而后替时绾按摩眼睛。
男人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有些手生,但好在难度也并不是特别大,时绾也不说话,任由他折腾。
许久后才放了人。
“你去看看自己还有什么没带的。”
“什么?”
“东西。”傅琮凛看着她,“我们等下就回江城。”
时绾没意见,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安静的去检查自己的东西。
张燕得知他们在离开,还挽留了几句。
被傅琮凛拒绝了。
实际上时绾的去留根本就轮不到她的同意是否,她自己也清楚,是以没多阻拦,到底她的身份是母亲,总归是要做做表面功夫的。
……
上了车,傅琮凛的手机就响了。
时绾拿在手里,垂眸一看,轻声道:“你妈妈。”
昨晚她哭得太凶,嗓子也有些嘶哑。
傅琮凛系安全带,“不用管。”
过了会儿,电话自动挂断。
片刻后,又重新响起。
傅琮凛拿过来直接按了关机随手将手机扔在一边。
“你该接的。”时绾说。
“没什么好话,大过年的,不想跟她吵。”
时绾低头:“对不起。”
“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男人淡淡的否认,“时绾,你没对不起我什么。”
时绾张了张口。
傅琮凛握了握她的手:“昨晚没休息好,趁着现在没事,睡一会儿吧。”
另一边,段素华已经给傅琮凛打了十七通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若不是今天是大年初一,有老祖宗的规矩,加上又是个喜庆日子,她不敢太闹腾。
若是放往常,她定是要吵翻天了。
最后一通电话没人接,段素华还是没能忍住,气急败坏的砸了手机,“混账!养这么大个儿子,骨头硬了,为了个女人简直昏了头!”
傅明月因着跟丈夫闹了矛盾,今年是在傅家过的年。
她的手还吊着,看着段素华怒火中烧的模样,心头也是一跳,连忙把人安抚下来,“妈,您先别生气,傅三肯定是有事耽搁了,您不要着急。”
闻言段素华脸上多了抹讥诮:“什么事?为了那个姓时的,你弟弟都犯了多少次浑了!我就想不通了,她又什么好的,要家世没家世,要淑德没淑德,就连嫁给我们琮凛都是使了下作手段的!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在外惹出那么多事,哪一次不是琮凛帮忙摆平的!”
“之前没离婚倒也认了,如今是离得干干净净了,你弟弟偏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瞧瞧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大年初一往别人家里跑,打电话也不接,昨夜那些舆论,看得我这张老脸都臊红了皮!你弟弟是个眼盲心瞎的,真是…真是!”
春节多为忌讳,段素华说不出那话,咬牙切齿,气得脸都红了。
旁边的傅明月听着也挺不如意的,“看着是个乖的,没想到手段竟然这么高明。”
越想段素华越气,她都快要发疯了。
人习惯性先入为主,起初段素华就看不上时绾,加上时绾对她本来也不亲近,段素华对她的不满意就更大了。
朝思暮想的金孙也抱不上,一声不吭的离了婚,好啊,皆大欢喜。
谁知道转头又跟她儿子勾上了,段素华存心撮合,那都是入了她眼,哪个不是名门闺秀,傅琮凛是左不情右不愿的。
自古婆媳问题就繁琐。
她也是被人宠着的,就时绾是个榆木脑袋,不懂得讨好,还屡次犯蠢,导致她对时绾的偏见愈发的大。
难不成还要她这个长辈的低头哄着小辈?
段素华心气儿格外不顺。
……
时绾睡不着,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虽然她觉得年味愈渐淡了,但外面依旧热闹纷繁。
她已经许久没看手机了,不知道现在网上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车厢内很安静。
趁着红绿灯的空挡,傅琮凛偏头看她,眸眼将她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
时绾的五官线条并不凌厉,相反是很柔和的,就算是生气时,看着都有种娇,此时此刻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傅琮凛看着她的面容,是极为平淡的,甚至于是趋向心如死水般。
仿佛一夜之间丢失了灵气。
傅琮凛收回视线,转眼看着前方拥挤的路况,平声询问:“在想什么?”
时绾游移的神思稍稍回归了些,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昨晚的事。”
“不要再想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时绾问:“是你出手的吗。”
“嗯。”
时绾无力的勾唇笑了笑,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除了傅琮凛,她还指望着谁。
傅琮凛余光瞥见,“笑什么?”
时绾轻微的摇了摇头,笑容收了回去,隔了几秒后,她说:“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
傅琮凛的嗓音难辨喜怒,他沉眸,手握紧了方向盘,又忽而松开些。
“视频,那个视频。”
星影传媒商讨出来的结果是有不法分子利用ai换脸明星谋取利益,而正巧有心之人用这种方式想要时绾身败名裂。
傅琮凛对此没意见。
背后针对时绾的人,他们不清楚,大抵知道是抱着想彻底毁掉时绾的星途的,甚至是她整个人生。
然而网络上公开的视频,到底是真是假,星影传媒的人不知道,热议更是众说纷纭。
幕后黑手已经去查,目前为止,傅琮凛还没有得到消息。
思及此,男人的脸色倏地沉下去,却又顷刻收敛。
视频的真假,两位当事人是明白的。
骗网友骗大众,却不能自欺欺人。
傅琮凛抿唇没回答。
时绾便自言自语着:“你以前很讨厌的,还质问过我不是吗?”
说着,她又笑了笑,只笑容多了些苦涩,“我跟你解释过的,你为什么不信呢。”
她的语气里有自嘲的成分,令男人轻微的蹙起了眉。
“时绾,都已经过去了。”
时绾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在你那里过去了,我这里没有。”
她旁若无人的说:“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会给你下药呢,我也不知道啊,是有人骗我,他说的是解酒药,我才端给你喝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不喜欢一身酒水的气息,不过凡事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所以我很能理解你……”
时绾如今细细的想来,视频带动着她已经关闭紧锁算得是痛苦的回忆,一一捋平展开,闭上眼,每个细枝末节都清晰传递至脑海。
那场酒会。
在中途时,一个侍者模样的男人从酒水的托盘上,善意的向她介绍着一样东西——约莫一个指头大小的解酒药。
男人应酬,谈及商业上的事情,时绾没跟在傅琮凛身边,在角落里,遥遥从后方看去,就看见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背脊挺拔宽阔,侧脸与他人谈笑时,可窥得他拥有一副怎样的好皮囊,气质沉稳且内敛。
若说不太好的,大抵就是他酒不离手。
时绾和他相处,两人牵手、拥抱、接吻,她善于观察,清楚的知道男人的每个神情所代表的含义。
他厌倦这样百般无聊的酒会,也不喜欢和他人推杯换盏,却不得不来。
酒会高档,时绾她单纯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人来人往间,暗藏着怎样的阴谋或者阳谋。
她的世界不允许她接触到这些。
毫无防备的在傅琮凛和别人交流返回之际,他又需要续上一杯酒的时候,时绾将侍者赠予的那枚解酒药,融进了浓郁的酒水里。
满心欢喜的盼着他喝过之后,不会皱眉,不会头疼,不会难受。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行为是将她推进了万丈深渊。
傅琮凛对她不再有体贴耐心,不再和颜悦色,不再逗趣揶揄,迎接她的,是男人的不信任、厌恶、嫌弃,甚至是一句句冷漠刻薄的冷嘲热讽。
最严重时,是傅老爷子强逼着傅琮凛娶时绾的时候。
他对时绾的嫌恶达到最高峰,仅仅只是触碰,都让他生理反感。
他笃定时绾装腔作势、欲擒故纵、心机深重、手段高明,他否认自己被一个小他好几岁的、还是一个女大学生耍得团团转。
失身,又险些失心。
时绾试着跟傅琮凛解释过,他从未信她。
也对,在被他所信任的人背叛之后,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再去浪费心思的。
……
所有的光影都重叠在一起,时绾渐渐的模糊了视线,让她不能视物。
她不再说话。
男人的眉越皱越紧,连带着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鼓动,指尖泛白。
“是谁?”
时绾无声的摇了摇头。
她当时就想找到那个侍者佐证的,可她无权无势,能有什么办法。
傅琮凛的变脸已经让她手足无措,是在失去父亲后,第二次感到彷徨无措。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她打落牙齿混血吞,承受了所有的恶果,如今时境过迁,都变了。
“你当时……”时绾哽咽着,她红着眼转头看他,“就不应该答应爷爷娶我的,我有时候就会后悔嫁给你。”
冷暴力的伤害性,对于一个乐观心善的时绾来说,又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学生,毕业就踏入婚姻,无疑是精神和心理上的重创。
有段时间时绾失眠严重,郁郁寡欢,如果不是文情及时发现她的不对劲,她大概会把自己困进笼子里。
婚姻是什么,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互通心意所搭建而起的桥梁,里面包含的东西多而深,复杂却又简单。
信任是其中重点,早在最初时绾和傅琮凛之间的信任就毁于一旦,发生裂缝,继而就像是困兽之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论及这段感情,若问对错。
谁都没错,又谁都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