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的情绪总归是要敏感一些的。
时绾其实不太喜欢去回忆和她爸爸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太美好但又失去的突然,没人能理解她当时是什么感受。
用天塌了来形容她得知爸爸车祸去世时的感受,都并不夸张。
“你知道我喜欢香槟玫瑰吗,我人生里收到的第一束花就是它,是我爸爸送的,在我十岁那年作为生日礼物。”
那个时候时绾才多大,满心欢喜,等上了初中后,步入青春期,那时班级里流行些什么花语,还是少女心泛滥的她,也曾偷偷的去查过。
时绾回想以前发生的事情,眼眶微微泛红,她耷拉了肩,情绪有些低迷,“我爸爸他很普通,但他很爱我,我妈重男轻女,对我并不好,从小到大,都是爸爸更护着我些,就连我弟出生以后,他对我的好也没变过。”
傅琮凛不太能理解,但他看着时绾发红的眼睛,伸过手去握住她,试图以此安抚她。
时绾反握着他的宽大的手掌,顺势半躺在他的怀里,头抵着他的胸膛,举起他的手指腹细细的蹭过每一处指骨。
“你不是很好奇我送你的那枚打火机,为什么会是光的希腊语吗。”
之前傅琮凛问过她几次,她都闪烁其词或者闭口不答。
她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掌贴合着他的,把自己的那处妥善珍藏的念想说给他听:“香槟玫瑰的花语,里面有句话,说的是‘没有你的我就像是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就是那种海上灯塔,照出来的光作用是引导船舶航行,你知道吗?”
傅琮凛扣着她的手,将人紧紧的拥在怀里,声音很沉:“嗯。”
他自然是不懂所谓的少女心和世俗的矫情心理,但他能知道时绾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爸爸以前就是那座灯塔的守护人,是给我指引方向的。”她哽咽了下,眼中有泪光在盈荡,“不过后来变成了你。”
傅琮凛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钝痛,他垂眸凝视着眼下这张白净柔软的脸,呼吸徒然变得沉重。
他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也并非感性,相反理智的可怕。
没人教过他怎么爱人,又如何去爱,在他这个圈子里,见多了貌合神离的夫妻,真真假假都已经变得不重要。
他最初招惹时绾时,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被压抑逼迫的消遣。
时至今日,她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也不敢应允,他何德何能被时绾放在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
心不断往下坠,变得沉甸甸的,傅琮凛拥着时绾,紧紧的,像是铜墙铁壁,压着她,囚困着。
时绾不明所以他突然的情绪变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去推拒他的肩。
却蓦然感觉到一只大掌拖住了她的脸,紧接着一片阴影落下来,男人抵着她的额头,嗓音喑哑:“时绾。”
他叫她的名字。
却没继续说话。
时绾耐心的等着他。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时绾微怔,随即勾着唇笑,她手回搂着他,搭在他的头发上。
男人的发不如女人的柔软,却在她的掌下变得温顺。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漫不经心,“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只是一个假设。”
时绾想了下,偏过头,让自己离他远了些,对上他漆黑深沉的眸眼,“分情况吧,比如,你要是在我孕期出轨什么的,还瞒着我,那我们就离——”
婚字还没说出口,就猛地被他打断,男人斩钉截铁,“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她便换了个说法,“那就跪榴莲去,跪到我满意,原谅你为止。”
说完她又笑,大概是设想了那副场面,放低了要求,“榴莲还是算了,跪键盘就行。”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想啊,像傅琮凛这种养尊处优的男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的双膝下跪老实跪键盘。
傅琮凛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脸上,眼底有汹涌在翻滚,最后又归于平静,他的手指贴着她的眉眼,缓缓滑过,“就这样吗,会不会太简单了。”
时绾自从怀孕后就有午休的习惯,今天还没午睡,阳光正好,她跟傅琮凛聊了半会儿天,睡意就涌上来了。
她柔柔弱弱的打了哈欠,还记得注意自己的形象,抬手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滴在傅琮凛的指尖。
他动作微顿,“想睡觉了?”
时绾点点头,握着他的手给自己擦眼泪,又蹭了蹭,水盈盈的眸眼盛着光,很潋滟,这才回复他之前的问题,“哪里简单了,你以为键盘是那么好跪的?你要是觉得这个惩罚轻了,那你可以挥刀自宫,岂不是来的更快?”
傅琮凛垂首,声音低低沉沉的带了点笑意,“那你下半生的幸福不就没了。”
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深意,时绾翻了他一眼,撑着他起来,懒懒散散的动了动肩,“所以说啊,你好端端的骗我干什么,伤人又伤己。”
傅琮凛抱着时绾回卧室休息。
离开前亲了亲她的脸。
时绾又拉住他的手,“你手机呢?”
男人挑眉,“怎么,查岗?”
“谁查岗,音乐胎教。”
她的手机没电正在充,傅琮凛也没多问,晃了下她的手指,“在外面,我去给你拿。”
时绾这才松了手。
傅琮凛从电脑旁拿起手机,按了免打扰模式后,又点进之前时绾在他手机上下载的音乐播放器。
是上一次时绾生病住院,拿去听过歌的。
他折返卧室,将手机递给时绾,叮嘱她:“别听太久。”
“我知道。”
她看着手机屏幕,“你没删啊。”
傅琮凛站在床边看她,“为什么要删。”
时绾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笑。
她的眉眼很温柔,“那你出去忙你的,我听一会儿就睡。”
傅琮凛:“手机放远点。”
“知道了。”她撵他走,嫌弃他像个小老头似的罗里吧嗦。
傅琮凛离开。
男人在电脑前坐了片刻,随后起身,在茶几下的收纳盒里,翻出一枚黑色的打火机。
戒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收纳盒里还放着拆了封的半盒香烟。
傅琮凛坐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希腊语纹路,看着有良久的失神。
回神时,已经轻车熟路的取了支烟出来,“嚓”的一声点燃,火光在眼底跳跃,顷刻间,烟雾缭绕。
男人微微眯起眼,享受着尼古丁的围绕充斥,吞云吐雾时,神思游移,眼前都变得虚无。
心里越是愈发压抑又烦躁。
傅琮凛站起来走到阳台处。
外面的阳光刺眼,就像是火星子,引燃了祥和的一片寂寥,变得熊熊热烈而危险。
险些令人避之不及。
傅琮凛狠狠地深抽了几口,动作凶猛,不应期的承受让他不由得咳嗽出声。
青雾朦胧间,男人的眉眼凛然,脸色冷沉。
……
太阳西斜后,万家灯火开始渐渐的笼罩着整座城市。
荣溪坐在笙箫馆的豪华包厢里,一桌子人,除了她一个人女人之外,其他全是男人。
烟熏火燎,推杯换盏间,她的神思已经不甚清明了。
“荣主管,发什么呆,还不快敬李总一杯!”
侧前方突如其来的呼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抬眸,对上一双充满兴味笑意的眼,男人痞气的晃着酒杯,骨子里散发出那股深深地恶劣与张狂。
荣溪紧紧的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勉强的扬唇笑了笑。
这是远山集团董事会,第五个大股东的儿子梁肇,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她拒绝不了。
而梁肇口中的李总,是另外一家公司的老总。
油光满面,身宽体胖,正对着她笑,那双鼠眼里充满了贪婪。
荣溪下意识的反胃,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向面前还剩半杯的酒杯。
一只手探过来,她眼皮一跳,李总的笑就在眼前,他脸上的肉颤动着,手里的酒正肆无忌惮的往她的杯中倒。
“都说茶满欺人,酒满敬人,怎么说小荣也该有点诚意才行啊,是不是?”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酒杯盛满溢出,李总才收手。
同时扬起自己的酒杯,冲着她扬了扬。
荣溪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迟疑,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李总,我敬您。”
说完,她就仰头一饮而尽。
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又急又猛,灌得两眼通红,随后她笑看李总,示意自己的诚意。
“好!就喜欢小荣这么豪爽的人!”李总显然很满意她的行为,眼里的贪婪愈发得寸进尺,直勾勾的将视线落在她鼓胀的胸口。
荣溪感到一阵恶寒,胃里在翻涌。
她几乎是想对梁肇求情,让他放自己离开。
可是她却不敢。
又连着喝了两杯,荣溪脸红脖子粗,已经头晕目眩了,迫不得已的站起来,打了招呼说要离开去趟洗手间。
梁肇看着她笑,“荣主管别着急啊,洗手间包厢里也有。”
意思就是否决了她要离开的举动。
荣溪撑着桌面,陪着笑,“梁总,我酒量不太好,让您见笑了,想出去透透气,好回来陪您喝个畅快。”
梁肇却没说话了,只带着深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荣溪一时间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艰难的滚了滚喉咙。
旁边的李总是个明眼人,连忙摆摆手:“瞧小荣说的,想透气啊,谁也没拦着你,最好是快去快回,我们一桌子都还等着你喝个够呢!”
有哄笑声响起。
荣溪的脸愈发的热。
李总算是给了她个台阶下,她忙不迭的踩着高跟鞋离开。
上洗手间是假,出来透气是真。
再这么喝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出事。
还没走两步,就猛地被一股蛮力拽过去,惊呼的瞬间,一只手落下来紧紧的捂住她的嘴。
荣溪瞪大了眼睛,头顶落下男人带笑的痞音:“我说了别急,荣主管怎么就不听呢?李总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就不当回事儿?”
荣溪惊骇,感觉到腰上流连了一只危险的手。
她猛地挣扎起来,眼睛都被逼红了,好不容易有喘息的机会:“梁总!您喝醉了!”
梁肇居高临下的抵着她,吃吃的发笑,“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喝醉。”
他攫住荣溪的下巴,用了力气,“老子瞧了你这么久,没点儿眼力见送上来,非得让我动粗你才明白是不是?”
说着就要凑过去亲她。
荣溪霎时惊叫,猛烈的抵抗,“梁总!梁总您别这样!”
高跟鞋踹过去,踩在男人的皮鞋上。
梁肇吃疼,皱着眉没什么耐心,手上更是发了狠,“装什么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清高归清高,装过头了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荣溪胡乱的躲着他,力量不及男人大,她疯狂的撕扯叫嚷,在梁肇的手贴在她大腿时,崩溃的求饶:“梁总!求您别这样别这样——”
“啪!”
酒瓶摔碎的尖锐声音打断了两人间的拉扯。
荣溪和梁肇同时看过去。
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
抬头对上两人的视线,男人懒懒勾着唇笑了下,意味不明道:“这么按耐不住,发情都发到这里来了?”
被人破坏了气氛,梁肇的脸色阴沉难看,隔着烟雾看清了那人的脸,他才丢了荣溪,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眸光阴鸷,脸上却带着笑,“我说谁这么大胆敢坏我好事,原来是赵总,赵总今天兴致这么好,来玩儿?”
赵闲掐着烟,面不改色,“来笙箫馆除了玩儿还能干什么,也对,不是谁都像小梁总,不分场合的就发起情来了。”
一句小梁总,已然叫梁肇黑了脸。
又发情,什么才会发情,动物畜牲。
赵闲说完也没去看梁肇的脸色,转而移了目光,落在瑟缩在角落里,头发散乱,惊恐无神的女人脸上。
顿了顿,唇边的笑更大,“原来是荣主管啊,奇怪了,我怎么没听说远山的女主管现在成了女公关?”
梁肇的脸阴沉得不能看,“这好像跟赵总没关系。”
他好歹也是远山小股东,赵闲算什么东西,不过就仗着和傅琮凛交情好,但那也不代表远山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赵总常在花丛过,想来也知道有时候是情难自禁。”说着他抬手揽过荣溪,在她受惊反抗时,狠狠地压制住她,“我跟荣主管你情我愿,就不多打扰赵总雅兴了。”
赵闲目光落在他搭在荣溪肩上的那只手,“好一个你情我愿。”
荣溪的肩疼得仿佛要被捏碎,她颤了颤唇。
不敢去看赵闲,却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说来好笑,那天她拒绝他时,让他难堪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风水轮流转,到她在他跟前抬不起头来。
赵闲动了动手指,将烟递到嘴边再吸了一口,他哂笑:“我跟荣主管也算是老熟人了,倒是不知她何时跟梁总成了。”
梁肇亦是冷笑,勾起荣溪的下巴,口吻温柔,眼底却暗含警告与威胁,“来,小溪,告诉赵总,我和你是不是情投意合?”
话音刚落,气氛倏变。
赵闲捏着烟,指尖施力,烟头被微微压弯。
好整以暇的等着荣溪的答案。
荣溪头脑混乱,她颤巍巍的对上梁肇的眼睛。
脸上有另一道紧逼的视线,仿若锋利的刀,一着不慎,便落在了她的皮肉,叫她痛不欲生。
赵闲和梁肇。
荣溪尽量的保持着自己的一丝清醒。
嫣红的唇动了动,上下的张合,她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两个男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是……”
梁肇毫无意外的扬唇深笑。
“听见了吗,赵总?”
烟断了。
落在地上。
赵闲抬脚蹍过,目光轻飘飘的从荣溪身上滑过,又落在梁肇那张得意狂妄的脸上。
“没意思。”他说,又扬了扬下巴,一派云淡风轻,“玩得开心。”
随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