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走路回去的,迎着溶溶月光。
一前一后,影子一大一小。
温似锦看着楚予宁的背影,她突然记起桃夭问的那句话。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走下去。
眼前人永远都在眼前。
……
接下来的几天,温似锦都会去安阳郡主府,给林轻辞看病。
终于在第七天,林轻辞醒过来了。
他这一醒来,可算是让楚予安松了一口气。
不过楚予安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她才不要让林轻辞看出来,她依然这么在乎他。
楚予安问他:“躺了这么多天,终于醒了,还能动吗?”
林轻辞看着这屋子里的人,目光很迷茫,头脑一片空白。
他挣扎着坐起来,“我这是在哪里?”
楚予安:“你当然是在本郡主的府上。”
林轻辞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那你又是谁?”
楚予安意识到不太对劲,“你……不认识我了?”
林轻辞摇摇头,“不认识。”
楚予安:“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林轻辞同样摇摇头,“我……不知道。”
……
楚予安往温似锦那边走去,“你和我出来一趟。”
她拉着温似锦离开房间。
“林轻辞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为什么?”
“这……”温似锦捏了捏自己下巴,“我当时就说过,他体内的毒已经扩散了,就算救好了,也可能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应该就是这样吧。”
楚予安没想到后遗症竟然会是失忆:“那他还能恢复吗?”
温似锦语焉不详:“不好说,或许能吧,或许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了。”
楚予安回头看向房间里的林轻辞,他也正在看着她。
明明看上去什么变化都没有。
可现在的他,已经忘记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冷风大肆灌进来,钻进楚予安的心里,她该怎么面对这个已经忘记一切的林轻辞呢?
毕竟,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他骑着马路过城墙下,接住了她掉落的手链。
她记得他不顾生命挡在她的身前,差点被蟒蛇勒死。
她记得他爱她的模样,也记得他不爱她的模样。
但他却忘记了,他是怎样让她爱上的。
……
楚予安:“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想起来?”
温似锦:“目前没有办法。不过……”
她话锋一转,“郡主真的希望他想起来吗?”
楚予安:“什么意思?”
温似锦:“林大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忘记了你,忘记了自己,当然也忘记了别人。这样一来,你们不是就能重新开始吗?”
楚予安细想了许久,突然勾起了微笑。
她对温似锦说:“你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可还是不够。真正聪明的人,就不该窥探别人的心事。”
温似锦回之一笑:“郡主说错了,我没有窥探,是你自己写在脸上的。”
楚予安:“哼,你果然和我弟是一样的人,说的话真假难辨,还有点自以为是的虚伪。不过,我不讨厌你。”
她拿出一个袋子,放在温似锦手中。
“你既然救活了他,我就该给你报酬。这一袋银色深海夜明珠,是外邦进贡的,皇上只赏给了我,不说价值连城,至少也是稀罕的宝物,你拿着。”
温似锦掂了掂,还挺沉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这个人贪财好色,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有报酬不收,岂不是傻子吗?
……
温似锦离开之后,楚予安回到了房间。
她坐在林轻辞面前,握着他的手。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你是谁。”
林轻辞期待着她的话,“我……是谁?”
楚予安漂亮的眼眸一弯,“你是我的丈夫,你爱我胜过世间一切,从前如此,未来也会如此。”
林轻辞喃喃细语:“我爱你,胜过世间一切……”
楚予安:“当然。”
你只能爱我,也必须爱我。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
出了郡主府之后,温似锦收到了暗阁的来信,便直接去了戏楼。
“风影大哥,你找我有事?”
话说起来,她也有许久没见过风影了。
每次看见风影,她都会被他的美色所惊艳到。
这个男人,看上去完全不像个杀手,倒像是流连花丛的蝴蝶。
若他换上女装,站在那揽月阁的台上,定可以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妖姬,风流天成。
风影怀疑她的眼神不对劲,“阿锦,你看什么呢?”
温似锦:“咳咳……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
“说正经事。”风影拿出了一张纸,放在温似锦面前,“你之前让我查的图案,好像和南夷有点关系。”
温似锦的目光聚焦在纸上,这便是那蔷薇印记,只不过与她身上的有些许不同,更多了几分凌厉。
“为什么会和南夷有关系?”
风影敲了敲手下压着的纸,“这是他们其中一个部族的图腾。”
图腾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了。
简而言之,就是家族身份的象征。
温似锦:“所以我可能和南夷人有血缘上的关系?”
风影:“不是可能,是肯定。”
温似锦心里更加迷惑了。
“我可以确定,我不是温鸿的女儿,这样说来,难道我的生父是南夷人吗?”
真是越查下去,就越荒谬。
风影:“你娘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温似锦也就见了苏清禾一面,她只说自己有个什么秘密。
可那个秘密还没说出来,苏清禾就已经死了。
温似锦现在很迷惑,虽然她不是原主,但毕竟是占了原主的身体,才得以重生的。
如果不弄清楚原主的身世,她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
温似锦:“我看得出来,我娘至死都爱着温鸿,她不会移情别恋,我不可能是她和别人的孩子。”
“而且,如果我不是温鸿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当我问他的时候,他一口咬定我就是呢?”
她双手托着腮,表情苦闷,真是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风影对苏清禾的印象,都是从他师父那里得知的。
他也不相信,师父的一生挚爱,会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我再去查一查。”
温似锦:“你可以去查一查,温鸿和南夷人,过去有什么瓜葛。”
风影打趣道:“阿锦,我这么帮你,可有什么报酬?”
温似锦往旁边指了指,“这不就是?”
她指的位置,正好就是戏楼的台中心。
温似锦:“不到半年时间,我们的戏楼已经成为长安城最大的一家,每天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你可是得了不少分红。”
“接下来,我还要买地皮盖房子,凭借着我的商业头脑,一定会让我们富可敌国的。”
风影很喜欢她话中的“我们”二字。
“我当然信你,阿锦就是最聪明的。”
温似锦拍了拍风影的肩膀,“你放心,你我合作,日后黑白两道通吃。”
暗阁是做些杀人灭口的勾当,不能放在明面上,这些商铺却可以。
两方相辅相成,自然可以赚大钱。
总之呢,无论在哪个时代,钱都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女孩子,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即便哪天誉王府将温似锦扫地出门了,她也能活得有声有色。
这会儿,台上的戏正好唱完。
台下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
连温似锦都有些惊愕,台上是哪位角儿,竟然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温似锦朝她一看,光影之中,站着一个紫色裙装的女子。
不是顶尖的容貌,却能有顶尖的风情。
举手投足,很是撩人。
温似锦:“那个姑娘,也是我们的人吗?”
风影:“你忘了吗?她还是你亲手救回来的。”
“是我救回来的?”
温似锦回想了一下,她记起来了。
应该是上次解救的被拐卖女子,她们说自己无家可归,温似锦就建议她们来戏楼学唱戏,不唱戏,就算打杂也能养活自己。
“我知道是谁了。”
风影:“唱戏并不轻松,许多人吃不了苦,学了几天就放弃了,要么巴结上富家公子离开,可她不一样。”
温似锦:“此话怎么说?”
风影:“这个人名叫紫衣,是那一批人当中最特别的,这几个月,眼看着身边人都攀上富贵枝头了,唯独她初心不改,一日比一日用功,就想成为这台上的角儿。”
温似锦的目光落在紫衣身上:“这么说来,的确不错。”
风影笑道:“如今这紫衣姑娘的票,可是千金难求。不得不说,阿锦的确是有商业头脑的,你眼光独到,这么好的苗子让你给挖回来了。”
“那当然了,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温似锦对身边的丫鬟说,“你让紫衣过来一趟。”
……
不一会儿,紫衣上来了。
她记得温似锦,便屈膝行礼。
“王妃。”
紫衣身上的戏服还没有换,活脱脱就是戏中人。
这份气韵可不是旁人有的,怪不得声名大噪,一票千金难求。
温似锦:“我当初救了十几个姑娘,只有你留下了,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样,找个富贵公子嫁了呢?”
紫衣想了想,说:“我们这下九流的身份,即便是攀上了富贵人家,也只是当个小妾。我发过誓,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要嫁也必然得八抬大轿从正门进去。何况依赖别人,不如依赖自己。我但凡还能唱一出戏,就不会饿死。”
温似锦听着这番话,突然想起了芝玉。
其实她初遇芝玉的时候,芝玉弹得那一手琵琶确实动听。
可惜芝玉走错了路,她以为成为赵越的妾室,就能有钱有势。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似锦笑了笑,“紫衣,你是个特别的姑娘。”
紫衣:“王妃,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也是你将我带到了这里,让我有了谋生的方式,你的恩情,我一直都铭记于心。”
她对着温似锦跪下,拜了三拜。
温似锦注意到,紫衣的鞋子上都磨出了洞。
想来是练习过成百上千次,才有了台上的戏。
上天会眷顾努力的人,毫无例外。
温似锦:“你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我是个生意人,你在戏楼撑场面,给我添了不少盈利,我当然会高兴。如果你唱不了戏,我也会把你赶出去。”
紫衣:“我一定会努力变得更好。”
温似锦微微颔首,她看了看天色,是时候该回去了,就离开了戏楼。
……
一路上,温似锦想的都是南夷。
她对南夷的初印象,还是来自永昌王楚慎。
因为楚慎说,皇帝要把二公主嫁给南夷王。
而南夷王年过六十,性情暴戾,动辄打骂女人和奴仆。
所以连带着温似锦对南夷整个国家,印象都不怎么好。
对了,还有在昭狱里的罪犯,他能感应到温似锦是同类。
那他是南夷人吗?
温似锦正走着,旁边有人来向她推销东西。
“姑娘,要不要买点小玩意,我们这些东西都是从南夷那边进货的,全城只有我们一家有,你错过了可就买不到了。”
因为“南夷”二字,温似锦才驻足停留。
她看着这个小摊,摆放的都是些异域风情的物件。
“说句实话,你当真是从南夷那边进的货吗?”
小摊贩拍拍胸脯保证,“这是当然!姑娘,你在我这里买东西,假一赔十!”
温似锦挑了个鼻烟壶,她仔细一看,这鼻烟壶上面雕刻着的纹路,和风影今天给的图腾,是同一种风格。
她说:“南夷离这里可有数千里之远,那边的物件,你们是怎么来的?莫不是仿制品?”
小摊贩被问得有些尴尬,他只好说:“实不相瞒,这是我家娘子做的,她就是南夷人,所以这也不算是仿制品。”
温似锦掏出一锭银子放下,“有劳了,我想见一见你夫人。”
……
小摊贩看到给了银子,便答应带温似锦去见。
好在他们的住所不远,走一段距离就到了。
他对着里屋一喊,“娘子,快出来吧,有人要见你!”
没多久,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温似锦看到她的这一瞬间,目光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