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
著名华裔导演宁城携新作《面具》回归国内市场。
作为今年五月金鸢尾主竞赛单元的得奖大热门作品,宁导演表示,在兼顾作品艺术性的同时,他也在商业元素方面,进行了更多的尝试。
“外界传闻您此次加重商业化的比例,是为了讨好国内市场的观众而无奈放低身段?”
发布会上,有记者举着话筒,上来就直接挖坑。
然而宁导不愧是个有风度的绅士,看不出半点被冒犯的样子。
“我拍电影本来就是给观众看的,讨好观众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变得我好像十恶不赦的样子?还是说在你们看来,我们艺术片导演拍不来商业电影啊?”
问题像丢沙包一样在宁城手里转了个圈,又丢回给了那个耍小聪明的记者,噎得他支吾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总不能直接对着宁导说,我觉得你不会拍商业片吧?
我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戏,尽职地扮演着背景板。
实在是我最近处在风口浪尖上,能不开口引起那些记者的注意,就尽量不要开口。
上一场在首都的宣传会就已经很尴尬了,整个会场里的人,连宁城都被晾在了一边,所有的记者争先恐后地向我提私人问题,我那一句句强颜欢笑的“请问与作品有关的问题”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原因无他,就在半个月前,我通过工作室和s&t娱乐官方一起发布了和路子盛的离婚公告。
曾经在网上引起热议的童话故事如同泡沫般碎掉。人们都在议论,说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也有人提出质疑,说难道节目里的那些互动都是演出来的吗?
一时间,我们俩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炒作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路子盛跳过s&t娱乐官方,以他个人的名义发布了微博。
他说,她曾经是我最爱的人,如今依然是,并且是我最尊重的人。即便现在已经分开,但我相信并且祝福她,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演员。
当初看节目的那群cp粉差点被这段深情的话惹哭,纷纷跑到我的微博下面,刷着“原地复合”的话题。
我哭笑不得地给他打电话:“喂,路子盛!你这样算是逼婚了吧?”
“我是啊。”他的回答坦然得让我想打他,“谁叫你让我等了一年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当然要采取行动了。”
我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明明是我被坑了,为什么被他这么一说,我倒生出一种是我对不起他的感觉来?
“所以不想继续被坑的话,就得赶紧拿出些实际行动来啊,卓尔。”他温柔地威胁道。
……
“……就像这次饰演凯瑟琳的姜卓尔小姐一样,她也打破了固有的形象并且做得很好。我相信大家走进电影院之后,一定能从电影中发现这些。我也希望看完电影后大家能这么想:啊,原来宁城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知道怎么就被宁导提到的我也只得赶紧从放空中回神,还收获了宁城导演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浑身抖了一下。完蛋了,被宁导发现我发布会跑神了。
然而他眼神刚胁迫完,转回镜头,宁导又笑得一脸温润。
“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气的演员,我十分看好她的未来。”
所有人都说,被宁城这般夸赞,我真是个一步登天的幸运儿。
没人知道,这个机会我等了近十年。
发布会之后,我收到了一束粉玫瑰。会这么锲而不舍地一直送同样的花的人,用脚趾头想我都能猜到是路子盛。
“为什么一直都送我粉玫瑰啊?”我把收到的花束放在酒店房间的花瓶里养好,终于忍不住打电话问他。
电话那头传来了某人的嘲笑声:“喂,姜卓尔,你是女人吧?为什么连这种花语之类的东西都可以完全不知道?”
“我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要对那种小女生的东西感兴趣啊?”
“真是个无趣的老女人啊。”
我的额角绷出一丝青筋,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个人的,这辈子还债来了?
“你有本事别娶啊。”我翻了个白眼,准备挂电话了。
对面的路子盛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举动,连声道:“初恋!粉玫瑰是初恋的意思!”
我挂电话的手一顿,清了清嗓子:“我是你的初恋?”
虽然面上还是假装生气板脸的样子,但实际上我的内心早就被他取悦到了。
“卓尔,”对面的人温柔而虔诚地说,“你虽然不是我交往过的第一个女朋友,却是我的初恋。”
再加上他两年前未送出的第一束绢花做的粉玫瑰,连起来的话就应该是:
你是我永恒的初恋。
路子盛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说漂亮话的男人了吧?他这张嘴要是拿出去骗无知少女,肯定一骗一个准。
可是偏偏……
我摸着自己跃动如擂鼓般的心脏,我还真吃他这一套。
五月十七日,金鸢尾电影节现场。
“下面颁发的是最佳女配角奖项,我们有请开奖嘉宾……”白人主持人用英文一字一句地念着颁奖词。
一部部入围电影的精彩表演片段,随着开奖嘉宾报到的名字,在大屏幕上滚动过去。
“我宣布,最后的得主是—”嘉宾将头凑到桌上的固定话筒边,“来自亚洲的,卓尔?姜小姐。”
全场掌声雷动,镁光灯扫到台下的《面具》剧组,只见宁城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在众人的错愕目光中走到了台上。
“为什么都露出这个表情,不欢迎我吗?”宁城开玩笑道。
台下哄笑声、口哨声、掌声连成一片。
宁城在好莱坞拥有很高的地位,并且,即便是在白人眼中,他也是一位无可挑剔的、极有魅力的男人。
宁城对着电视直播,微笑着向所有人宣布:“大家一定很好奇,在这种重要的时刻,我们今天的这位获奖者到底去了哪里吧?”
不光台下的观众,电视机前的观众也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我们这位未来的新星,正在努力地赶往人生中的另一个最重要的场合,我祝福她。”
此话一出,电视机前的cp粉们全部沸腾了,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猜到了答案,纷纷奔向微博。
“童话cp,复合万岁!”
我端着手机,边看边奔向电梯。
一下飞机,我便马不停蹄地往地址上标注的酒店地点赶。
这场直播大戏确实是我和宁城一起策划的,但要说始作俑者嘛,自然是我现在万分想恋的某位路总了。
这件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金鸢尾颁奖的前三天,我和岳林刚刚抵达戛纳,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岳林就以一种十分无语的表情把手机递给了我,还附上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还是头条。”
我正琢磨着难道我刚离开祖国的怀抱,就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妖精强拉着我家路总上头条了?
结果一看,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
“这个男人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旁边的岳林也是一脸忍不了的表情。
“卓尔,你还是赶紧把这个历史遗留问题给解决了吧,不然再这么闹下去,我怀疑四十岁之前我就会患上高血压的毛病。”
路子盛这家伙在接受采访的时候高调宣布,自己马上要订婚了。
“是外界盛传的,您要和姜卓尔小姐复婚了吗?”记者问道。
结果,视频里的那个家伙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肯说出订婚对象的名字,但是那家伙把订婚酒店的地点还有时间,全部都对着镜头说了出去,还别有深意地看着镜头。
“到时候,欢迎大家光临我的订婚宴。记得,千万别迟到啊。”
订婚宴的时间,和金鸢尾颁奖的时间,是同一天。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半晌,才转头问岳林:“我的刀呢?”
“冷静一点。”岳林赶紧按住我。
我懊恼地拿头去撞前座的靠背:“我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妖怪啊?”
岳林干咳一声,淡淡地给我补了一刀:“‘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卓尔。”
对,我得冷静下来,先想对策。
首先,路子盛那个神经病那边是不能不管的。
我敢打赌我要是不搭理他,这家伙就真的敢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进去订婚,等我回国就是一顶绿得发亮的大帽子。
在凌厉果断这方面,路总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那么,金鸢尾那边就只能……
第一天的红毯结束后,是交谊酒会。
在我第八十次端着酒杯打宁城导演旁边故作无意识地经过时,他终于开口了:“姜小姐在会场迷路了?”
听听这个绅士一脸微笑的嘲讽腔。
“是啊。”我厚颜无耻地胡说八道。
他微微一笑,完全看穿了我。
“那,姜小姐想去哪桌呢?我送你?”说着,他就要来挽我胳膊。
我赶忙向旁边躲闪。
会场里全是记者,这要是被拍下来传回国内,家里那个还不得气得把天翻过来?
“哦,姜小姐有求于我。”宁城收了手,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望着我。
我的脸上挤出一丝虚伪的笑容:“宁导,我听说,金鸢尾的奖杯似乎可以代领,是吧?”
他惊讶地望着我:“姜小姐这么自信?我来了这么多回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获奖。姜小姐第一次来,就已经把奖项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我只好赔着笑脸:“宁导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小心获奖了,就劳烦您……”
“那么,姜小姐去处理私事,把这个露脸的重活交给了我,我又能得到什么回报呢?”他直接打断了我,提出交换条件。
我颔首:“什么回报都行,只要您开口。”
他对着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凑过头去。
我附耳过去,宁城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我的脸色一点点地凝固起来。
“行吗?”他笑眯眯地问道。
我扯了扯嘴角:“您老实跟我说,这角色是不是没人敢接?”
他颔首:“起码我所熟知的可以扛起主角热度的华人籍演员,是没有人愿意接的。”
“我要是被封杀了怎么办?”
“你可以借口进修去国外发展几年。”
“成交。”
就这样,我放弃了出席金鸢尾的颁奖现场,还用一个未知的获奖可能交换了去出演宁城新戏中一个极有争议的角色。
虽然横竖都是我吃亏,但是为了路子盛,我心甘情愿。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三楼的宴会大厅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路子盛!你这个大骗子!骗我回来,你人呢?”我气得忍不住踹了一脚旁边的大门。
“这么久不见,不但没以前温柔可爱,你怎么还变暴力了?”一道揶揄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下一秒,我就落入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中。
“你又耍什么花招?”我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不但翘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座金鸢尾,还答应了宁城的变态条件。”
他站在背后,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那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天,外面风那么大,我都没敢离开天台一步,就怕错过了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了些低沉的鼻音。
都说女人撒娇可怕,其实男人撒起娇来就更可怕了。
我心中白旗高举,无条件投降。
“你的订婚对象呢?”
他的声音中带了些骄傲而又得意的笑:“就知道随便放个消息逼你一下,你就会忍不住现身。姜卓尔,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野心写在脸上,永远沉不住气。”
我笑了,挣脱他的怀抱,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我沉不住气?”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我从脖子上摘下当初留下的那枚男士戒指,告诉他:“其实我早就计划好了,沉不住气的人是你,你连戒指都扔了。”
然而,他只惊讶了一下。紧接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女士戒指,摊在我面前。
“看来,彼此彼此。”他笑着说。
两个老妖怪,就是这样从不开口,暗地里互相作妖。
他举着手里的戒指,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一如几年前我们假结婚时那样。
只是这次,同样的人,同样的景,心境却全变了。
这一次,我们的面前没有摄影机,有的只是互相吸引的两颗心。
“本来想给你买新的,但是想想还是这枚戒指的意义更为重大一些,当初如果不是假结婚这一招,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爱上我吧?”
我伸出手指,故作不耐烦道:“说这么多没用的,你到底求不求婚啊?”
他抬头望着我,郑重其事地问:“卓尔,重来一次,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里面被全部的幸福和感动所填满。
“我愿意。”
他站起身,将那枚戒指,重新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这一次,不要再轻易反悔了。”他举着我套上戒指的手,笑道。
我举起空着的那只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算着。
“日久生情、欲擒故纵、请君入瓮……这么一招一招地全都用过了,”我偏头,笑着问他,“还差什么?”
他伸手捧住我的脸,与我额头相抵。
“还差……还差白头偕老。”他垂下头,吻住了我。
我们从来不是童话,我们一向互相折磨。
—直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