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恶人谷,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恶人谷里的恶人向来视功名利禄为尘土,只求自在逍遥,无拘无束。
谢长风从一个国家公务员变成恶人谷里一个无所事事的军爷,一开始其实挺不适应。
不过待的久了,认识的人多了,倒也有一二知交。
比如某个蛇精病的唐门。
犹记某天月夜,恶人谷的风都带着丝丝血腥气,呼啸着像是鬼哭狼嚎,谢长风半夜睡不着,就跑到平安客栈的酒肆里喝酒。
美丽的老板娘米丽古丽坐在客栈内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带着微凉的寒意,红色的烛光左摇右摆,时亮时暗,看不清老板娘的表情。
鉴于米丽古丽偌大的威名,谢长风没坐在酒肆内,而是坐在酒肆外的栅栏旁,反正半夜三更这里也没什么人。
正自斟自饮喝的舒爽时,面前突然无声出现一个人。
谢长风的手一顿,差点直接将酒杯砸过去。
是唐门的浮光掠影。
面前的唐门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脸上带着半片面具,只露出光洁的下巴和唇角微挑的凉薄。
谢长风没说话,只是拿出酒杯,又为唐门倒了一杯。
一开始唐门也没说话,后来喝着喝着,他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杀了他全家。”
谢长风看着唐门。
这唐门的声音极其轻柔,“我看他犹豫不决,在我和家人之间摇摆不定,我心里难受。”
谢长风嗤笑,“他会恨死你的吧?”
“他的家人太可恶了,为什么不放他跟我来恶人谷呢?他也真是的,到底爱我不爱?真要爱我,跟着我走嘛!”唐门叹了口气,语气委屈,仿佛稚子,“既然他做不出决定,我就帮他做啦!”
谢长风摇摇头,“你杀了他全家,从此以后,你们就再无可能了。”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很体贴温柔?”唐门雀跃的问谢长风,“我这么做,他就不用那么纠结,也不会再受到家人束缚,更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我啦!!”
……是啊,满心满眼的想宰了你==
谢长风无语的看着唐门,“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让那个人自己做选择不是更好吗?总要为自己负责啊!”
那唐门沉默良久,才低低的道,“我舍不得。”
“若是他自己来选择,将来后悔了怎么办?让他自己怨恨自己吗?”
唐门轻声笑了起来,他依旧笑着,只是那冰冷的面目挡住了一切,让谢长风无从猜测面具下的真实。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很爱他呢!”那个唐门一饮而尽,“所以若是将来他后悔了,所有的怨恨和憎恶,就全都交给我吧。”
“我来替他背负。”
后来的后来,这个蛇精病唐门被某个手持太上忘情的白发毒经一个百足拍死了,他带走了他的尸体,再无消息。
那时谢长风还为唐门鞠了一把同情泪,并对唐门的爱情观理解不能。
不过如今当他看着怀里满脸通红,欲口火焚身的祁渊,再看看那边早就被扑灭的香炉,陡然理解了唐门的选择。
我们相遇的一切美好的温暖的烂漫的回忆都交给你,一切悔恨的憎恶的厌烦的痛苦都留给我,我给你后悔并向我报复的权利,只求你所有的爱与恨,全都来自于我。
因我而爱,因我而恨,爱恨交杂,永不忘记。
谢长风的目光虔诚而专注,他伸手,一点一点的褪去祁渊的衣饰,他轻柔的描绘着这个人的眉眼,想要将这容颜深深烙印在心中。
“也许你清醒后,会恨我吧。”谢长风喃喃的道,“不过无所谓了。”
自从他踏上三生路,走过咒血河,就将一切世俗常伦全部抛弃,他想要得到这个人,就这么做了,仅此而已。
一踏三生远常伦,嬉笑怒骂绝痴尘。
俯览庙堂纷争处,错漏人间几度春。
***我是啪啪啪啪的分界线=v=***
甲一小心翼翼的看着怀里的辰九,眼中有些忐忑,“师弟,你没事了吧?”
辰九身上一片狼藉,黑色的紧身衣被扯开,露出青青紫紫的痕迹。
他沉默良久,看着甲一,“……也许我会死掉。”
陛下命令他盯着谢长风,结果太子殿下跑来了,若是他将这件事上报,甲一就会死。
他只是个小人物,甲一也只是个暗卫,他们都身不由己,想要活命,就要抛弃什么。
辰九不想将这件事说出去,因为他不希望甲一死掉。
只是如果他什么都不说,那他自己就自身难保,他身上的痕迹太明显了,陛下一看就能知道发生什么事,到时候……
甲一一咬牙,“你等着!”
他将满身酸软的辰九靠在墙边,自己摸到暗道口,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就在此时,刷拉一下,谢长风的脑袋出现在暗道口。
他怀里抱着祁渊,看到甲一后,声音沙哑,有种餍足的慵懒感,“带着他,立刻离开。”
甲一目瞪口呆,天啊,谢统领真的下嘴了!
他楞了三秒钟,突然跪下。
“谢统领!我愿意将殿下身边一切事情都汇报给您,只求您救救辰九!”
谢长风一呆,甲一侧身,谢长风正好看到暗道那头昏昏沉沉的辰九。
他挑眉,笑眯眯的道,“倒是便宜了你小子。”
“我答应你了。”
两个时辰后,李太监看着呼呼大睡的谢长风和满身青紫的暗卫,再看看那边毫发无伤的两个老宫女,脸色极为精彩。
他悄声将情况告诉了宣明帝,宣明帝张大了嘴巴。
介个……有点小心虚啊。
将一个大好男儿变成‘不举’再变成好男风……这这这,宣明帝黑着脸,“让谢长风立刻给朕滚出京城!!!”
李太监立刻揍醒了谢长风,将他丢出宫门外。
谢长风抱着宫门口的大狮子,死活不松手。
“李爷爷我求求你,能将那个被我祸害了的人给我吗?!”
他腆着脸,“好歹是第一个相好呢!”
谢长风还光着膀子散着头发,说这句话时还砸吧砸吧嘴,一副滋味很好的样子,成功的恶心住了李太监。
李太监一摆手,一个小太监冲回了皇宫,没多久,就有两个禁卫神色扭曲的抬着一个人出来了。
辰九身上不仅有青紫痕迹,如今还多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鞭痕。
谢长风两眼放光,“真漂亮。”
两个禁卫并李太监闻言,顿时菊花一紧,转身就走。
谢长风拎着昏死过去的辰九,先去了对门的东宫禁卫统领府衙,换上衣服,给辰九处理了一下伤势,然后他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留给定国公,一封留给祁渊。
刚写完,宣明帝的圣旨就过来了,圣旨上说,最近云南蛮族有异动,封谢长风为从三品抚远将军,去镇守南疆吧!
对了,圣旨上还有一句备注,若无旨意,不得回朝==
谢长风接了圣旨,心下略微难过,要是一直没开荤就算了,偏生开荤后又要当和尚,这日子怎一个苦逼了得啊!!
不过形势比人强,圣旨上催的急,他只能带着辰九飞速归家,将东西收拾了一番,叫上亲卫就直接出京了。
他刚走没多久,定国公林靖城就带着得了离婚之症的林氏回到国公府,看了谢长风留下的信,林靖城叹息不已,林氏毁了齐王登位的可能,宣明帝却并未降罪于林家,此举已然昭显圣人之心仁厚宽和,他也最好老老实实的闭门谢客吧!
林靖城将林晞和未取名的大姐留在国公府,从此专心教养两个孩子,不理俗世。
宣明帝飞速处理了这件事,处理完了,才想起了太子。
他发现祁渊似乎像是完全没发现这件事一般,顿时心生不满。
祁渊是哥哥啊!弟弟出了这种事,他都不过来看一看吗?
结果东宫却打发人过来,说太子殿下高烧不醒,病的稀里糊涂。
宣明帝霍然起身,手指紧攒。
他第一反应是太子在推脱,只是借装病之举避过此事,宣明帝冷哼一声,“摆驾东宫!”
他要亲自去看看!!
结果等到了东宫,见到床榻上烧的满脸通红的祁渊后,宣明帝彻底傻眼了。
这可是太子啊!!齐王眼瞅着即将无后,与大位无缘,若是太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就只有年仅六岁的鲁王了!
宣明帝这下子急了。
常驻东宫的任太医过来一把脉,心里就咯噔一下,尼玛啊这什么狗屁的风寒,分明是房事不当啊!!
他黑着脸,不得不胡扯,“殿下昨夜着凉了,待臣开几服药就好。”
宣明帝狐疑的看着任太医,“真的?”
作为一个跟着先帝征战四方的老大夫,任太医对宣明帝有恭敬却无惧怕,他微笑的看着宣明帝,“当然是真的,其实看着太子殿下,臣就想起了陛下曾经半夜爬树想要掏鸟窝,结果摔断腿的事来,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这嘲讽,太犀利了,宣明帝的脸色扭曲成了麻花,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太医资格够老,当初楚王降生找不到接生婆,还是先皇后去找了先帝麾下的留守大将,请了军医也就是任太医接生的!
他只能庆幸,自己不是任太医接生的==
不过有任太医的诊断,倒是让宣明帝心下愧疚起来,他最近一直忌惮太子,可当太子真的倒下去,他心中却又满是惶恐。
宣明帝苦笑起来,他为帝为皇,在生老病死面前却依旧无力,担心自己活着的时候被儿子超越,担心自己真的死了却没儿子继承,这完全是个死结啊!!
不过若是他能一直当皇帝……宣明帝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一闪而逝。
祁渊昏沉了三天,三天后才醒来。
甲一将发生的一切都汇报给了祁渊,然后跪下请罪。
祁渊愣愣的看着窗外绽放的杜鹃花,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起谢长风留下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恨比爱更长久。
祁渊先是苦笑,随即狂怒,“我祁渊就这么输不起吗?我都答应你了,你居然说这等混账话?!”
他平静的对甲一说,“给他送信,就说我的确恨他。”
甲一浑身一震,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祁渊将信撕成碎片,丢进了香炉。
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祁渊却又淡淡的笑了。
他恨他,非为厌恶憎恨,而因他不信他。
“谢长风,招惹了我,你却跑了?”他轻声道,“好大的胆子。”
——等我为皇,一定要狠狠的宰了那头狼炖锅吃!!